筆趣閣 > 三生三世枕上書(全集) >第41章 阿蘭若(1)
    他們一面在心中懺悔着自己的齷齪,一面擡眼關心結界中有無什麼危險動向。然後,他們揉了揉眼睛地瞧見,身負重傷的、享有大尊貴擁有大仁德的帝君他老人家,正自然地,緩慢地,將手放在九歌公主的側臉上。

    他們的慚愧之心卡了一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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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   ……這也許是在表達一種對小輩的關懷?

    但下一刻,他們使勁揉了揉眼睛地瞧見,帝君他自然地幫九歌公主綰了耳發,凝眸注視了公主半晌,然後溫柔地將公主摟進了懷中。

    他們的慚愧之心又卡了一卡。

    ……這也許是天界新近比較流行的一種對小輩的關懷?

    但緊接着,他們更加使勁揉了揉眼睛地瞧見,帝君的嘴脣擦過了懷中九歌公主的額頭,停了一停,像是一個安撫的親吻,且將公主她更深地往懷中帶了一帶……

    在跪的小臣子們片片慚愧之心頓時散若浮雲,個個壓住倒抽的涼氣,心中沸騰不已:“這個情境,莫非是帝君他動了塵心?帝君他老人家竟然也會動塵心?帝君他老人家動了塵心竟然叫我給撞見了?我的媽呀今天真是撞了大運!”

    此後又發生了什麼大事,小臣子們不得而知,因他們正激動的時候,濃雲不知從何方突然壓下來,將解憂泉籠得嚴絲合縫,入眼處只一派森森的墨色。

    待似墨的雲潮滾滾退去後,結界中卻已不見帝君二人的影子,只剩四尾巨蟒依然執着地守護着這個琉璃般脆弱的空罩子,噝噝地吐着毒芯。

    巨蟒們眼中流露出憤怒和悲傷,注目着結界,像是在等待着阿蘭若的身影再次出現在那片淡藍的光暈中。它們銅鈴般的眼中流下血紅的淚,好像爲此已等待許久,長得那樣可怕,這個模樣卻很可憐,令人略感心酸。

    帝君入陣,解憂泉外,照神位來排,位階最高的自然當數連宋君。

    比翼鳥的女君領着衆臣子巴巴地望着連三殿下拿主意。連三殿下遠目良久,扇子在手中敲了敲:“累諸位在此跪了許久,先行散去吧。不過今日事還需列位記得,什麼都沒有看到,什麼都沒有聽到。若是往後本座聽說了什麼,這個過錯,”挑眉輕描淡寫地道,“怕是要拿你們闔族的前程擔待。”

    一番話說得客客氣氣,卻是軟棉團裏藏着利刀鋒,着實是連宋君一向的做派。女君率臣子們領旨謝恩,站起來時腿在抖,走出老遠,腿還在抖。

    連宋君擔着一個花花公子的名頭,常被誤會爲人不牢靠,但四海八荒老一輩有見識的神仙們卻曉得,倘遇到大事,連宋君的果決更勝乃父。

    都說天君三個兒子數二殿下桑籍最聰慧有天資,因出生時有三十六隻五彩鳥從壑明俊疾山直入雲霄,繞着天后娘娘的寢殿飛舞了九九八十一天。

    不過連宋君的擁躉們卻覺得,連三殿下的英明聰慧其實更甚於二殿下,只不過,三殿下他降生在暉耀海底,其吉兆自然應關乎水中的游魚,而非天上的飛鳥。再則,當初掌管四海水域的三殿下甫一墜地,令天君頭疼多日的四海水患一朝之內便得平息,這便是三殿下生而不凡的例證。三殿下的呼聲不如二殿下,不過是三殿下他爲人謙謹,不願同二殿下爭這個虛名罷了。

    自然,連宋君風流一世,打小就不曉得謙謹二字該怎麼寫,用此二字評斷他純屬睜着眼睛說瞎話,不過論資質,他確是比桑籍要強上那麼一些。當年不同桑籍爭儲君之位,乃是因連三殿下他一向有大智慧地覺得,巧者勞智者憂,表現得無能些纔不會被浮生浮事負累,如此,方是真逍遙。

    但天有不測風雲,縱然連宋君他於此已早早領悟得道,可仙途漫漫,誰沒有一兩個朋友。爲朋友兩肋插刀之事,也需偶爾爲之。負累二字,有它不能躲的時候。

    譬如此次。

    此次,若非他連三殿下在這裏兜着這個局面,東華身負重傷或將羽化的傳聞一旦傳開,料不得八荒都或將動上一動。

    東華這些年雖退隱不大理事,但只要人還在太晨宮或碧海蒼靈駐着,於向來難以調伏的魔族而言,已是一個極大的震懾。再則,他們這些洪荒時代的上古神祇隱藏了太多關乎創世的祕辛,連他也料不到若東華此行果然凶多吉少,八荒六合之中,一旦傳開來會是一番什麼境地。

    連三殿下收起扇子嘆了一嘆。帝君他存於世間的意義重要至斯,尋常人看來,怕是十個百個鳳九都抵不上他一根手指頭,他自個兒留遺言倒是留得痛快,看樣子也沒有意識到,於天下蒼生而言,這是樁虧本的生意。

    02.

    不過,連宋君的君令雖然沉,能壓得比翼鳥一族頃刻間在他跟前作鳥獸散,要壓住燕池悟這個魔君,還差那麼一小截。

    拿小燕的話說,他大爺從小就是被嚇大的,豈會害怕連宋一兩句威脅。再說,連宋說得太文縐縐,他壓根沒有聽出來他說的是一篇威脅之詞。他大爺隨之離開,是爲了將他心愛的姬蘅公主送回去。

    結界中東華對鳳九毫無預兆的溫柔一抱,連小燕都怔忪了片刻,遑論姬蘅。小燕回過神時,注意到姬蘅面如紙色,死死地咬着嘴脣,幾乎咬出血痕來,淚凝在臉上連擡手一拭都忘了。這個打擊深重的模樣,讓他感到十分地憂心。

    雖然小燕他作爲一介粗人,肢解人他就幹過開解人從來沒有幹過,但是爲了心愛的姬蘅,他決定試一試。

    他找了一個環種了青松的小林地,將姬蘅安頓在林地中央的小石凳上。他心細地覺得,眼中多見些生機勃勃之物,能開闊姬蘅此時苦悶鬱結的心境。

    姬蘅的眼中舊淚一重,新淚又一重,眼淚重重,溼透妝容,小燕覺得很心痛。心痛的同時又覺得不愧是他的姬蘅,妝花成這樣還是這麼好看。

    開解的話該如何起頭,小燕尚在構思之中,沒想到姬衡卻先開了口。

    蒼白的面容上淚痕未乾,聲音中透出三分木然,向小燕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笑,當年對閔酥是這樣,如今對帝君他也是這樣?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姬蘅居然會在意自己對她的看法,着實令小燕受寵若驚,他一時沒有控制住內心的激動,嘴角不經意向上彎了三個度。這個表情看在姬蘅的眼中,自然和嘲笑無異。

    姬蘅垂頭看着自己的手,良久才道:“你果然覺得我很可笑,送我回來,其實就是來看笑話的吧?笑話看夠了你就走吧,我也覺得我很可笑。”言罷緊緊抿住脣,不再說話。

    姬蘅一口一個自己可笑,沉甸甸敲在小燕心頭。雖然小燕明白,東華和鳳九發展到這個地步是他一力促成,也很合他心意,但讓姬蘅這樣傷心,卻並非他所願。這件事,自然不能是自己的錯,鳳九是他朋友,自然也不能是她的錯,那麼,就只能是東華的錯了。

    小燕目光炯炯,緊握拳頭,義憤填膺地向姬蘅道:“你有什麼可笑,千錯萬錯都是冰塊臉的錯,當初要娶你是他親口答應的,雖然成親那天你放了他鴿子可能讓他不痛快吧,但你都這麼做小伏低給他面子了,他竟然敢不回心轉意,這樣不識好歹,你有什麼好爲他傷心!”

    說到這裏,他突然感覺這是一個挖牆腳的好時機,趕緊補充一句:“老……不,我……我聽說凡間有一句詩說得特別好,‘還將舊時意,憐取眼前人’,你也該將眼光從冰塊臉身上轉一轉了。”話罷,目光含情看向姬蘅,同時在腦子裏飛快地複查,剛纔那句詩,自己有沒有記錯。

    可惜他難得有文采一次姬蘅卻沒有注意,沉默了片刻,突然向他道:“我不是煦暘君同父同母的妹妹。我父親其實是白水山的一條蛟龍,你可能聽過他的名字,洪荒時代帝君座下最勇猛的戰將——孟昊。”臉上的淚痕稍幹,聲音裏含着沙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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