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何歡(全集) >第33章
    這套房子陳設傢俱未變,但多了許多女性化的東西。從紙巾盒的花邊布套一眼能看得出雁嵐用心收拾過,而且住了不短時間。

    慶娣默默打量了一圈,不願再看,就着手裏的茶杯低頭研究茶葉的形狀。姚雁嵐換了件衣服出來,挽着袖子說:“剛巧買了好多菜,還沒嘗過我的手藝吧?”

    慶娣放下杯子,“我來打下手。”也隨雁嵐進了廚房。兩人都是做慣家務活的,不需多說,分工各自清楚,手上邊忙活邊聊着慶娣學校的事。洗好了菜,慶娣瞄了眼櫥櫃上的小鬧鐘,試探地問:“要不要晚點開火?”

    雁嵐詫異,隨即就領會過來,不自然地說:“魏懷……他最近不過來,這些天忙着在隔壁市呢。”

    “哦。”慶娣想就此揭過不提,可又忍不住懸在心上的疑問:“他對你、還行不?”

    見雁嵐若有似無地點點頭,慶娣鬆了口氣,想想又不放心,遂又問:“爲什麼住這裏?這是我表哥的婚……我的意思是在附近租間房子也比這裏清靜。”

    姚雁嵐錯愕,“是他的婚房?”隨即停了切肉的刀,忐忑地說:“他沒有提過。從我住這裏開始就我們兩個,我……”

    慶娣暗恨自己多嘴。轉念想到雁嵐什麼都被矇在鼓裏,可見剛纔問起魏懷源對她好不好時,她那個點頭不太可信。嘆口氣,唯有安慰說:“我那姑媽護犢子得厲害,說不準什麼都知道,但是什麼都沒告訴我表嫂子。”

    雁嵐狀似信服,可神情卻不安起來。慶娣只得轉了話頭,想起之前聊到原州師範,雁嵐很是嚮往的樣子,慶娣體貼地繼續聊校園生活。她拙於言辭,一些有趣的事說出來似乎已沒了笑點,可雁嵐仍被她逗得不時抿嘴偷樂,一雙眼睛晶晶亮地,認真地聽下去。

    喫過飯,慶娣終是耐不住,不禁提議說:“雁嵐,不如和學校商量,再讀一年高三吧。以你以前的基礎復讀重考很容易。”

    雁嵐眼中光彩逐漸黯淡,搖搖頭說:“不想那些了。我媽媽還在療養院,時不時要去照顧着。而且,……魏懷源也不會答應的。”

    “我去和我表哥商量呢?”

    “慶娣,你不懂。”雁嵐擡起頭,對視間臉上露出一絲難堪,嘴裏仍堅持說:“你不懂他們那些人的心思。他……對他來說,我擺在這裏,他隨時需要我隨時在等着就行了,至於我的需要、我的前途、我在想什麼、我將來怎麼樣,這些無所謂。”

    “那就只能這樣了?”慶娣緊咬着下嘴脣,不甘、不值卻萬般無奈的矛盾盤桓在心頭,讓她擰起的眉毛看起來頗是不馴。

    姚雁嵐看她一眼,又低頭緩緩摩挲手中的水杯。

    “那姜大哥呢?”

    杯中水濺起在手背上,姚雁嵐沒理會,不一會,手背泛起紅痕,她一滴淚滴下,漾開來、又被她匆匆抹去。

    “雁嵐!”

    “你等等。”姚雁嵐說了一句就站起來衝進房間,不一會翻箱倒櫃的聲音停下,她出來,手上拿了一疊紙。“給你看看,我這樣寫行嗎?”

    慶娣滿是疑問地望向她。

    “我一直沒去看過他,前年阿姨騙他說我在復讀,功課緊。去年阿姨騙他說我考上了,去了上學。現在過年了,如果再沒消息不知他會怎樣。我去問過了,監獄裏可以收信寄信的。將來我寫的信會慢慢減少,他也能漸漸接受事實。慶娣,你幫我看看我寫得象不象大學裏的事?我不是想騙他再對我好,我只是想他安心。”

    雁嵐滿是期盼的眼神讓慶娣無法說出“不”字,她接過去瞄了一眼,只是一眼——“哥:我是雁嵐,你好嗎?”——她已經重重放下置於膝頭,再拾起只覺手指分外無力。

    “雁嵐,這又何苦呢?”

    “我只是想讓他好過些。活着有點盼頭,比我這樣好。”雁嵐期期艾艾地說。

    慶娣眼中潮潤,聽得這一句再無法自持。將那疊信紙放回茶几,她順手抽了幾張紙巾印在臉上。

    “慶娣,你別哭。你一哭我也想哭了。”姚雁嵐慌慌張張地抽了一疊紙巾,還沒遞給慶娣,自己淚已經滑了滿腮。“我不值得你爲了我這樣……。”

    “何苦呢?”慶娣喃喃自語。

    “你也覺得不必要是不是?”雁嵐拿起那疊信,倍感珍惜地緩緩拂拭。“我也覺得是。象我這樣了,已經沒資格再說什麼,可又怕沒點音信,他在裏面會胡思亂想。其實細想下來,這樣做是錯的,不應該留着那點念想不撒手。我還奢望着,能在他心裏佇留着以前的姚雁嵐,保存着以前的美好回憶。其實,我已經配不上他了。”

    往後經年,每每於歲月倥傯之餘想起姚雁嵐,慶娣眼前總會浮起這一幕。暈黃的燈光灑在姚雁嵐身上,她的眼睛瞳仁帶着點琥珀色,在溫暖的燈光下忽閃,面孔線條柔和無比,嘴角微翹。纖細的手指輕輕撫摸着膝頭那疊寫滿密密心跡的信紙,指尖緩緩地打着轉,象在無言地述說着那百溯千洄的心事。

    學校飯堂前的那排杜鵑開得腮紅妝濃時,慶娣在宿舍接到妹妹的電話。愛娣在電話裏彙報了一通家常瑣事,重點描述了她在老爸牀前扮孝子是何等的艱辛,然後說:“有件事不想說的,關於姚雁嵐的,不過怕你知道後又數落我不及早告訴你。反正我也明白,你關心她比關心我這個妹妹還要多。”

    “愛娣,又小心眼了吧!朋友間不該互相關心互相幫助?更何況,姚雁嵐算得上我們半個嫂子,而且還是我們對不住人家。不是魏懷源趁火打劫,她現在——”

    “知道了。”愛娣搶白:“又來說教了,姐,你還沒當老師呢。算了,不

    說了,沒心情。”

    慶娣瞪着忙音的電話無語許久,撥回去愛娣倒是接了,長長地餵了聲,懶洋洋地問她:“着急了吧?哼!也沒什麼大事,就是前天我們表嫂子殺上門,把我們的半個表嫂子打了一頓。”

    愛娣簡略說了遍經過,和電視劇里正房怒打二奶的戲碼差不多,唯一的區別是打完了鬧完了,電視劇裏左擁右抱的賤男人多數去哄嬌滴滴的二奶去了,而魏懷源則是把傷了胳膊肘掉了一顆牙的雁嵐丟在醫院,急衝衝趕到原州市安撫老丈人和老婆。

    “就這樣。”愛娣說,“馬上要五一了,你回不回家?”

    慶娣遲疑着沒有作答。她可以想見性格溫馴、心思細膩的姚雁嵐此時是如何的痛入肝腸,那不只是身體的痛,還有寶貴的自尊。可她又能如何呢?她沈慶娣又能如何呢?

    “不回去了。”慶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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