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佳期如夢之海上繁花 >第11章 想你的時候(1)
    雷宇崢有幾秒鐘沒有任何反應,單婉婷心想:壞了,難道這個杜小姐是什麼重要人物,自己把事給耽擱了?

    結果雷宇崢十分冷淡地丟下一句:“你看下行程表,抽出五分鐘時間給她。”說完轉身就進了公辦室。

    單婉婷去查了老闆的行程表,調整出時間安排,然後纔給杜曉蘇打電話,通知她下午來見雷宇崢。

    雷宇崢見到杜曉蘇的時候,幾乎沒有認出她來。兩個月不見,她瘦得厲害,瘦得幾乎只剩了骨頭,整個臉龐小了一圈,一雙眼睛憔悴而無神。

    他想起振嶸領回家的那個女孩子,豐潤而飽滿的蘋果臉,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即使後來他認出她,並且阻止她和振嶸在一起,她上公辦室來和他談話,仍舊似有傲骨錚錚,似乎在她心裏,有着最強大的力量支撐着她。

    可是現在她彷彿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整個人都黯淡下去,神色疲倦。她抱着一個大的旅行袋,她把那個沉甸甸的袋子放在他的辦公桌上,拉開拉鍊,一下子全倒過來。撲通撲通,成捆成捆的百元

    大鈔鋪了一桌子,滾落得到處都是。

    他皺起眉頭。

    她的聲音很小,但很清楚。她說:“雷先生,這裏是七十萬,我知道不夠,可是這是我能籌到的全部資金。我有工作,我可以申請公積金和商業貸款,七十萬應該夠首付了。我是來請求您,把振嶸買下來的那套房子,賣給我。”

    她的語氣近乎卑微,可是她的眼睛閃動着難以言喻的狂熱,她緊緊地盯着他的臉,他的眼睛,彷彿注視着這世上唯一的希望。她說:“雷先生,這是我唯一的願望,希望您可以答應我。”

    雷宇崢用手指輕輕推開那些錢:“那套房子我不打算賣給你。”

    她不卑不亢地把另一疊文件放在他面前:“這是購房合同、房款發票。”

    他仍舊沒有任何表情:“合同還沒有在房產局備案,目前它仍舊是無效的。”他拿起那份購房合同看了看,突然從中間就撕掉了。杜曉蘇被他這一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呆了,眼睜睜看着他將合同撕了個粉碎,他輕描淡寫:“付款人是邵振嶸,你沒有資格拿到這套房子。”

    “我只是想買下這房子,所以我才帶着錢到這裏來。”她渾身發抖,“你憑什麼撕掉合同?”

    “我不打算賣給你。”他按下內線,呼喚祕書,“送杜小姐出去。”

    她沒哭也沒鬧,很順從地跟着單婉婷走了。

    雷宇崢本來以爲這事已經過去,沒想到晚上下班的時候,他的車剛駛出來,她突然一下子從路旁衝出來,衝到了路中間,攔在了車頭前,把司機嚇得猛踩剎車。幸好車子的性能好,“嘎”一聲已經死死剎住,離她不過僅僅幾公分的距離。風捲着她的裙子貼在了車頭的進氣柵上,她的整個人單薄得像隨時會被風吹走,可她站在那裏,直直看着他。停車場的保安嚇了一跳,立刻朝這邊跑過來。隔着車窗,她只是很平靜地看着他,彷彿對自己剛纔做的危險動作根本無所謂。

    雷宇崢敲了敲椅背,告訴司機:“開車。”

    保安把她拉開,車子駛出了停車場,從後視鏡裏還可以看到她在掙扎,似乎想要掙脫保安。

    他漠視着後視鏡中越來越小的模糊影子。

    他沒想到她真的跟瘋了一樣,每天都會準時守在那裏,不管他上班還是下班,她總有辦法跟着他。保安攔住了不讓進,她就在外面等,只要他的車一出來,她便如幽靈般緊緊相隨。他換了幾次車,她都有辦法第一時間認出,在交通繁忙的上下班高峯,她仍有辦法搭出租車緊盯着他的車,甩不了拋不掉。有好多次她一直跟到小區門口,幸好他住的公寓保安非常嚴格,她無論如何也混不進去。但有時他自己開車出來,一出來就能看到她站在小區外的路口。

    她以前是娛記,他想起來,而且如今她似乎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這上頭。她不哭也不鬧,也不騷擾他,就是遠遠跟着他的車。他上哪兒她就上哪兒,他回公寓,她就跟到公寓大門外;他回別墅,她就跟到別墅區大門外;他出去應酬喫飯,她就等在餐廳或者酒店的外面。

    她像一個安靜的瘋子,或者一個無藥可救的偏執狂,非常平靜、非常冷靜地跟隨着他,不管他走到哪裏,只是單純而沉默地跟隨着他。他無數次讓保安驅逐她,不讓她出現在自己的寫字樓附近。她不爭也不吵,任由那些人弄走她——她很順從地、也很安靜地任由他們擺佈,可是眼睛一直看着他。她的眼睛非常黑,瞳仁幾乎黑得大過眼白,她看着他,目光裏什麼都沒有,只有一種空洞的平靜,彷彿明知身患絕症的病人,沒有任何生機,只是那樣看着他。

    她像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瘋子,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他不把房子賣給她,她就天天跟着他,每時每刻跟着他,她把所有的時間都用來做這件事。

    雷宇崢覺得奇怪,這個女人越來越瘦,瘦得手腕纖細得像是隨時會被折斷,保安架住她的胳膊,毫不費力就可以把她弄到一邊去。可是不知道是什麼在支撐着她,彷彿一莖小草,竟然可以奮力頂起石頭,從縫隙里長出來。

    單婉婷問過他兩次:“雷先生,要不要我通知法務部出面,發一封律師函,她這是騷擾。”

    雷宇崢瞥一眼後視鏡裏的人影,淡淡地答:“我看她能跟到什麼時候,半年?一年?”

    單婉婷也就不再提了。

    杜曉蘇比他們想像得要堅韌,她幾乎風雨無阻,上班之前,下班之後,總是可以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中。逐漸地連雷宇崢的司機都習慣了,出車庫之前總要先看一眼後視鏡,只要杜曉蘇的身影一出現,立刻踩油門,加速離開。

    這天雷宇崢加班,下班的時候已經晚上八點鐘了,天早已經黑透了,又下着暴雨,四周漆黑一片,連路燈的光都只是朦朧的一團。雨下得太大,積水順着車道往底下流,彷彿一條河。車子從車庫裏駛上來,兩道大燈照出去全是銀亮的雨箭,斜飛着朝車子直直地撞過來。雨刷已經是最大檔,一波一波的水潑上來,被雨刷刮掉,緊接着又有更多的水潑上來,天上像是有一百條河,直直地傾瀉下來。

    司機因雨勢太大,所以速度很慢,習慣性地看了眼後視鏡,不由得“咦”了一聲,旋即知道失態,再不做聲。

    雷宇崢聞聲擡起頭來,也看了眼後視鏡。原來下這樣大的雨,杜曉蘇就站在車庫出口旁,因爲那裏緊貼着大廈的牆根,有裙樓突出的大理石壁沿,可以稍有遮蔽。她沒有打傘,全身上下早已經溼透了,路燈勾勒出她單薄的身影,看上去倒像個紙人一般。只見她的身影在後視鏡中漸漸遠去,在茫茫雨幕中晃了幾下,最後終於倒下去,就倒在積水中,一動不動。

    司機從後視鏡中看着她倒下去,本能地踩下了剎車。

    雷宇崢問:“停車做什麼?”

    司機有點尷尬,連忙又啓動了車子。後視鏡裏只看到她倒在水裏,仍舊是一動不動。雨嘩嘩下着,更多的雨落在她身上,而車漸行漸遠,後視鏡裏的人影也越來越小,終於看不見了。

    杜曉蘇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到邵振嶸,他回來了。可是她累得說不出話來,全身都疲乏到了極點,她沒辦法呼吸,她覺得嗆人,也許是水,讓人窒息。她連動一動嘴皮子都辦不到,太累了,彷彿連骨頭都碎了。她有那樣多的話要跟他說,她是那樣想他,所有人都說他死了,可是她不信,她永遠也不會信。她想他,一直想到心裏發疼,如果他知道,他會回來的。他讓她等,於是她一直等,乖乖地等,可是沒有等到他。

    現在他回來了,他終於——是回來了。

    她不哭,因爲她有好些話,要說給他聽。比如,她愛他,這一生,這一世,下一生,下一世,她仍舊會愛他;比如,她想他,她很乖,她有按時去看心理醫生,她有按時吃藥,她只是不能不夢見他。

    可是他的身影很模糊,就在那裏晃了一下,就要離開。她徒勞地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什麼,也許是衣角,她緊緊抓住了不放,有人又在掰她的手指,她惶恐極了,只是不肯放。她知道一放手他就走了,或者一放手,她就醒了,再也夢不到他。那是振嶸,那是她的邵振嶸,她死也不會再放開手,她寧可去死,也再不會放手。

    雷宇崢微皺着眉頭,看着緊緊攥着自己衣角的那幾根手指,非常瘦,瘦到手指跟竹節似的,卻似乎有一種蠻力,抓着他的衣角,死也不肯放。不管他怎麼樣用力,她攥得指甲都泛白了,就是不肯鬆開。

    他已經覺得自己將她送到醫院來是犯了個錯誤,還不如任由她昏迷在那裏被積水嗆死。他實在不應該管這樣的閒事。可是她攥着他的衣角,怎麼樣也不肯放。她的嘴脣白得泛青,雙頰卻是一種病態的潮紅。她發着高燒,吊瓶裏的藥水已經去了一半,仍舊沒有退燒。醫生來了好幾次,護士也來測過幾次體溫,每次都說39度6、39度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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