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佳期如夢之海上繁花 >第25章 有一些話只有聽的人記得(8)
    她不明白他怎麼突然就鬆了口,但他臉色很平靜:“我來安排,你放心。”

    他離開了房間,她精疲力竭,像是渾身的力氣都在瞬間被抽得一乾二淨,躺在那裏一動也不動。枕頭軟軟的在臉頰旁,棉質細密而溫柔的觸感,她竟然就那樣沉沉睡去。

    她睡到天黑才醒,睜開眼睛後許久不知道自己是在哪裏。牀對面是從天到地的落地窗簾,房間裏又黑又靜,就像是沒有人。

    她漸漸想起之前的事,起身找到自己的鞋。樓下空蕩蕩的,門關着她出不去,她穿過客廳走到後院,看到一個人坐在院子裏。夜幕四垂,遠遠可以看見天角城市的紅光,彷彿微暈的醉意。他沒有喝酒,非常清醒,也非常警醒,回過頭來看着她。

    最後還是他先說話:“醫院已經安排好了,明天我陪你去。”

    她幾近嘲諷:“謝謝。”

    他沒有被她激怒,反倒是淡淡的:“我做錯了事,我收拾殘局。”

    陌生而疏離,卻重複着虛僞的禮貌,她壓抑住心中洶涌的恨意。她做錯了事,卻付出了一生爲代價。這個男人,這個男人以近乎輕蔑的方式,硬生生將她逼到了絕路上去。

    如果給她一把刀,她或許就撲上去了,但她冷靜而理智地站在那裏,隱約有桂花的香氣,浮動在夜色中。這裏看不見桂花樹,卻彷彿有千朵萬朵細黃的小花正在盛開。那香氣甜得似蜜,浸到每一個毛孔裏,彷彿是血的腥香。

    他聯絡的仍舊是傢俬人醫院,不過因爲是外資,規模看起來並不小。所有應診皆有預約,所以偌大的醫院裏顯得很安靜,沒有患兒的哭鬧,沒有排隊的嘈雜,所有的醫護人員都帶着一種職業的笑容,將他們引進單獨的診室。

    預約好的是位日本籍的婦產醫生,能說流利的英語,口音稍重。杜曉蘇聽得有些喫力,大部分還是聽懂了。其實也就問了問日期,便去驗血,然後做B超。

    驗血只是爲了預防手術意外。陪同她抽血的護士,能夠說簡單的中文,大約看出她的緊張,微笑着安慰她:“手術非常安全,會用局部的麻醉,半個小時就結束。”

    做完B超後她走出檢查室,因爲腳步很輕,幾乎沒有驚動任何人。雷宇崢本來坐在休息室的沙發上等她,手裏還拿着她的包,彷彿在想什麼。她很少從這個角度看他,微低的臉,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擡起頭來,她一時來不及收回目光,於是坦然轉開臉。醫生先看了B超報告,然後向她解釋各種手術意外,因爲說的是英語,所以特別的慢。手術同意書也是英文的,她一項項看過,然後簽字。醫生向她一一介紹麻醉師和護士,都是非常有經驗的專業人士。這時驗血的報告單也出來了,檢查室的護士送過來給醫生,醫生看了一眼,忽然對雷宇崢說了句話。

    因爲是英文又說得很快,杜曉蘇也沒聽清楚他說的是什麼。雷宇崢很明顯地怔了一下,然後對她說:“我跟醫生談談,馬上就回來。”

    醫生和他都去了辦公室,護士給她倒了杯水來,她心裏漸漸覺得不安,彷彿是預感到了什麼。不出所料,幾分鐘後雷宇崢從醫生辦公室裏出來,拉起她就往外走。

    她本能地想要掙脫:“幹什麼?”

    他的聲音冷淡得可怕:“回家去。”

    “爲什麼?”她用力想掙脫他的手,“爲什麼不做手術了?”

    “回家!”

    “我不跟你走!你這個騙子!出爾反爾!”她被他拖得踉踉蹌蹌,最後拉住門框,他去掰她的手指,她胡亂反抗,捶打着他的肩膀。終究敵不過他的力氣。她情急之下就用手裏的包往他頭上砸去,那包是牛皮的,上頭又有金屬的裝飾,她這一下子不輕。他似乎“哼”了一聲,本能地伸手捂住頭,血從指縫裏漏出來。原來是砸着他頭上的傷口,結痂又再次迸裂。並不覺得有多疼,可是視線卻再次感到眩暈,噁心從胃底泛起,他掙扎着騰出手來拉杜曉蘇。她看見血了才呆了一呆,他強忍着天旋地轉的眩暈:“跟我走。”

    “我不走!”她幾乎覺得絕望,“你答應過我。”

    他的手指終於鬆開了,她看着他,他的身子晃了兩下,最後就倒下去了。

    她都已經傻了,看着倒在地上的他,一動也不動。

    醫生最先反應過來,衝過去按住他頸間,數他的脈搏,然後用日語大聲說了句什麼,護士急匆匆出去,不一會兒更多人涌進來,領頭的明顯是外科醫生,非常專業地做了簡單的處理,然後同醫護人員一起,將他擡到了推牀上。

    後面全是應急的各項檢查,杜曉蘇看着走馬燈似的人,走馬燈似的各項儀器,推過來,又推過去。最後終於有人來到她面前,說一口流利的中文,非常耐心地問她:“雷太太,雷先生之前受過腦外傷,能不能告訴我們他接受治療的醫院?我們可能需要借閱他的診斷報告和住院病歷。”

    她擡起眼睛,看着那和藹的外籍老人,喃喃地問:“他會死嗎?”

    “不會。”他寬慰她,“應該

    只是上次外傷的後遺症,如果沒有意外,他馬上就會甦醒。”停了停又問,“你的臉色很不好,需要通知家裏其他人嗎?我們可以借給你電話。”

    彷彿是驗證他的話,護士快步走過來,告訴他們:“He  woke  up。”

    他還插着氧氣,所以氣色看上去很差。醫生讓他留院觀察幾個小時,所以一時也走不了。

    她問:“爲什麼出爾反爾?”

    他看上去很累,終究還是回答了她:“我想再考慮一下。”

    “這是我的事,我已經考慮好了。”

    他沒有理會她的咄咄逼人,只是告訴她:“你是RH陰性血型。”

    “我知道。”

    “醫生告訴我,如果不要這個孩子,將來再懷孕的話母嬰會血型不合,新生兒溶血的比率非常高,或者再沒有生育的機會。”

    她沒有任何表情:“我知道,我將來不打算再生孩子。”

    這句話說出來平淡如水,卻像一把刀,狠狠地砍到他。他一輩子沒有這種近乎狼狽的語氣:“你將來總還要……”

    “我將來不想嫁人,也不生孩子。”她很安靜地看着他,“我這一輩子,就這樣了。”

    “我送你到國外去,Wellesley、Mount  Holyoke、Columbia  University……隨便挑一間學校,然後把孩子生下來……”

    她脣角露出一絲笑意:“雷先生,類似的話你很早以前對我說過,你記得嗎?”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