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法醫秦明:屍語者(第一季) >第26章 荒山殘屍(2)
    我覺得師父的這個分析很重要,死者在室內被人侵害,說明死者和兇手有着某種關係。但是李法醫不以爲然,他搖了搖頭,表示對這樣的分析不感興趣。

    背部解剖完,我們把屍體又翻轉過來,用紗布擦掉屍體上黏附的血液。

    “死因沒搞清楚?”師父一邊說,一邊用紗布擦掉顱骨缺口部位附近的骨膜。

    “沒有,臟器都沒有損傷,能看到的軟組織也沒有損傷。舌骨沒有骨折,窒息徵象也不明顯。所以,我們沒法推斷死因。”李法醫說,“不過,這個死因搞不清不是我們的問題,這樣條件的屍體,查不出死因也正常。”

    師父皺緊了眉頭,顯然他對李法醫的狡辯很反感。他擦了一會兒骨膜,說:“爲什麼不能是顱腦損傷致死呢?”

    “頭皮一點兒也不剩了,腦組織也沒了,硬腦膜就剩下碎片,碎片我們也看了,沒有附着凝血塊,我們沒說一定不是顱腦

    損傷死亡,但是也沒有依據判斷一定是顱腦損傷死亡。”李法醫說。

    “爲什麼沒依據?”師父指着死者顱骨缺口處的骨折線說,“顱骨有這麼大面積的粉碎性骨折,不能導致死亡嗎?”

    “這個骨折線說明不了什麼問題吧?”李法醫說,“我們認爲是野獸咬開了她的顱骨。”

    “有的野獸是可能咬開堅硬的人顱骨。”師父說,“但是,這個缺口中心點是在頂部。也就是說着力點在頭頂部,頭頂部的對應部位是頸子,你說,野獸怎麼咬?通常看見的被咬裂的顱骨,野獸的上牙列在顱骨的一側,如額部、枕部、顳部,下牙列在對應的另一側,這樣纔可以上下用力。但是如果一側牙列在頂部,另一側牙列該放在什麼位置呢?該怎麼用力呢?”

    這個理論聽起來很複雜,不容易表達清楚,所以師父用左手拳頭當顱骨,右手當成野獸的嘴,比畫着。

    看着李法醫迷茫的表情,我知道他沒聽懂。

    師父接着指着顱骨缺口周圍放射狀的骨折線說:“另外,這一部分顱骨缺損,應該是粉碎性骨折以後頭皮缺失,導致骨片掉落遺失。這裏的粉碎性骨折形態是放射性骨折。如果是上下用力地咬裂,怎麼會是放射性骨折?放射性骨折通常見於鈍物的直接打擊,力向周圍傳導,纔會造成放射性骨折。”

    這個理論李法醫聽懂了,表情顯得很尷尬。聽師父這麼一說,我覺得他們推斷頭部的骨折是被野獸咬裂的理論很可笑。

    “鋸開顱骨。”師父下了命令,我趕緊拿起電動開顱鋸,避開顱骨的缺損,繞顱一週鋸開了屍體的顱骨,把整個天靈蓋拿了下來。

    師父用放大鏡照着被鋸開的顱骨斷面,說:“這裏是剛纔鋸的,骨小梁之間很乾淨,是白色的。”接着師父又拿起有一個大缺口的天靈蓋,用放大鏡照着缺口周圍的骨折斷面說,“再看看這裏的骨折線,有明顯的生活反應。所以,這個頂部的缺口是生前被打擊形成的骨折,頭皮缺損後,碎骨片掉落。”

    “您說是顱腦損傷死亡?”李法醫的語氣已經充滿崇敬。

    “這個推斷應該沒問題。”師父說完,李法醫在旁邊立即刷刷地在屍檢筆錄上寫着。

    “屍體損壞、腐敗得確實很厲害,我們節約點兒時間吧,你看看胸腔,我看看腹腔。”師父對我說。在旁人看來,師父的這個安排,似乎是對接下來的屍檢能發現什麼線索不抱多少希望,我卻覺得師父是想借機考驗一下我。因爲我很清楚,既然兇手曾在死者前方對死者施壓,那麼她的頸部或者胸腔臟器說不定有所發現。

    我點點頭,拿掉遮蓋胸腔的胸骨,在死者的胸腔內仔細地查看。

    死者的胸腔臟器並沒有任何損傷,整齊地排列在胸腔內。我擡頭看了看師父,師父正着手在惡臭、凌亂的腹腔裏整理腹腔臟器。只要簡單看一眼就知道,縣局法醫的第一次屍檢顯然並沒有仔細地觀察腹腔臟器,因爲師父將位於屍體內側的腸管翻出來的時候,還能看見腸管上粘着樹葉。顯然這是屍體在被拖出旱溝的時候,內臟被拖出體外而黏附的,第一次屍檢並沒有把臟器整理清楚、清洗乾淨。

    整體取出了死者的氣管,我發現死者的舌骨沒有骨折,但是頸部中段的軟組織好像有一些出血。我仔細地分離死者的甲狀軟骨,發現甲狀軟骨的上角明顯有骨折。

    “甲狀軟骨上角骨折。”我淡定地說出所見,李法醫尷尬地記錄着。

    “是吧,兇手是用一隻手掐住了死者的頸部,將死者固定在一個有規則棱邊的物體上,另一隻手用鈍器打擊了死者的頭部。”師父習慣性地開始了現場重建,“這個你們爲什麼沒有發現?”

    “掐脖子又不是死因,沒什麼用吧?”李法醫仍在嘟嘟囔囔地狡辯。

    “沒用?”師父說,“一隻手可以將一個成年人固定住,還能全憑一隻手的掌力弄斷死者的甲狀軟骨,說明什麼?”師父說,“說明兇手相對於死者力量懸殊,應該是青壯年男性,對吧?”

    李法醫不吱聲了。

    “另外,腹腔也有很重要的線索。”師父說,“看看剩下的這半個乳房,是右側乳房的下一半,乳房下面的皮膚上這麼明顯的痕跡你們沒看到?”

    我們一起湊過頭去看,發現乳房下方的軟組織有類似疤痕的東西。

    “是疤痕?”我驚喜地問。因爲在屍體上發現疤痕、胎記之類的標誌性痕跡,有利於下一步屍源的查找。

    “不是疤痕吧,不像。”李法醫說,“肝臟什麼的都被野獸啃食了,基本不剩了,也看不出右側腹腔少了什麼臟器、什麼臟器做過手術啊!皮膚軟組織腐敗成這樣,不能斷定這顏色加深的痕跡就是疤痕,也可能是腐敗程度不同造成的色差。”

    “那結合這個看呢?”師父微笑着舉起了他右手的止血鉗。

    4

    我們清楚地看到師父右手的止血鉗上夾着一小段打了結的黑色縫線。能從黏附有淤泥、雜草、樹枝的腸管裏找出這麼個小玩意兒真是不容易。我知道找出一段縫線意味着什麼,但這個前提是這段縫線和死者有必然的關係。

    “能確定這段縫線是屍體裏的嗎?”我說,“內臟都被啃食得很嚴重了,爲什麼恰巧留下了這麼一小段縫線?”

    師父笑嘻嘻地說:“荒山野嶺,怎麼會有這種專業的縫線?我肯定這是死者生前做過手術所留。至於爲什麼這麼巧能被我們發現,我想,這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吧。”

    “能看出是做過什麼手術嗎?”我追問道。

    師父用止血鉗指了指屍體已經被野獸啃食殆盡的肝臟位置下面,說:“膽總管,打結的,應該是膽囊手術。”

    “不過,就算知道她做過膽囊手術,也不好查吧?”李法醫說,“雖然我們鄉鎮醫院還不具備進行膽囊手術的條件,但是縣醫院每年也有很多膽囊手術的病例,總不能把這麼多年進行過膽囊手術的人都清理一遍吧?那要多少工作量?”

    “我們可以進一步縮小範圍。”看得出來師父很煩李法醫,“即便我們不能縮小範圍,也得查!人命關天,多些工作量算什麼?”

    師父在批評李法醫沒有具備一名合格法醫的思想素質,我卻對另外的問題更感興趣,我接着師父的話問道:“怎麼縮小範圍?”

    師父又恢復了他高興而神祕的表情,說:“三點。第一,膽囊病發病年齡多是40歲左右,而通過恥骨聯合,我們已經推斷清楚死者的年齡是27歲左右,這麼年輕的女子進行膽囊手術,可能會給主刀醫生留下印象。”

    我看見李法醫在搖頭,雖然對他的態度很反感,但是我在這個問題上也覺得師父的這個推斷有點兒草率,可能起不到什麼效果。

    “第二,”師父見我們並不服氣,接着說,“我們看到的這種縫線,是醫院外科手術專用的可吸收縫線,這種縫線可以在手術後一個月內被機體逐漸吸收。也就是說,手術做完後一個多月,在死者體內的縫線應該就被吸收掉了,看不見了,我們現在看見的是一根完整的縫線,雖然已經有明顯的被吸收的現象,但是依舊說明死者是在手術後一個月內死的,加上我們推測死者有被藏屍的過程,這個過程也有一個半月的時間,所以,我們只要查一下案發前三個月之內進行膽囊手術的患者,可能就查清了屍源。”

    聽師父這麼一說,我立即充滿了信心。

    “可是,能確定這個死者就是我們縣的嗎?”李法醫問。

    “這個問題很重要,但是我之前已經推斷過,死者是山區的。附近的幾個山區縣的縣醫院都要調查。”師父說。

    “我們有5個縣都在山區。”李法醫說,“5個縣,3個月的時間,膽囊手術有多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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