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大寶的指引下,繞過了交通堵塞的市區,從繞城公路直達位於青鄉市青鄉區邊緣的岬青村。
這裏一馬平川,放眼望去看不到邊際,在初秋的金色陽光下,綠油油的莊稼整整齊齊,在成片的莊稼地中央,依稀有幾棟紅磚黑瓦的民房。數公里外,就能看到民房的窗戶上反射着警燈閃爍的光芒。
很快,我們便到達了現場。這是一座寬敞的院落,但屋子看上去很破舊。
警戒帶內穿着現場勘查服的警察忙碌地進進出出。青鄉縣公安局刑警支隊分管刑事技術的副支隊長劉三廈一眼就看到了拎着勘查箱的我們,一邊說着:“省廳同志到了。”一邊快步向我們走來,伸出了他寬厚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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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名死者是這座院落的住戶,是一對70歲左右的老夫婦。”簡單的寒暄後,劉支隊介紹道,“有一對兒女,兒子50歲,一輩子沒有結婚,在福建沿海做點兒小生意,據說入不敷出,和家裏來往也很少,通常兩年纔回來一次;女兒44歲,和女婿兩人都在江蘇打工;死者的外孫20歲,在省城念大學。”
我在院子裏環視了一圈:“還是兩層小樓呢,看起來是大戶人家啊,院子不小。”<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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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這家祖上很富裕。”劉支隊說,“不過到死者這一輩就漸漸敗落了,據瞭解家裏條件不是很好。死者70歲了還在種地,兒子每半年會從福建寄一筆錢過來,不多,也就幾千塊。”
“寄錢?”聽到這個詞,我立馬敏感了起來,“那今年下半年的錢是什麼時候寄到的?”
“我們正在設法和死者的兒子聯絡。”劉支隊說,“不過通過簡單的初步勘查,現場沒有發現任何現金和貴重物品。”
“家裏沒有親屬,那死者的失蹤是怎麼被發現的?”我問。
“這家老頭姓甄,甄家的鄰居最後一次看到這對老夫婦是3天前的下午,當時夫婦倆剛從鎮上買東西回來,後來就再沒人見到他們了。因爲他家的這座院落位於村子的邊緣,所以如果沒有人來找他們辦事,是不會有人經過他家門口的。今天早晨7點,一個村民來甄老頭家裏借板車,發現院門虛掩,喊了幾聲沒有人應答,就走了進去。”說到這裏,劉支隊猛烈地咳嗽了幾聲,像是感冒了。
“劉支隊帶病辦案啊,真值得我們學習。”我肅然起敬,“您別急,慢慢說。”
劉支隊笑着搖了搖手,說:“沒事。這個村民走到院子裏後,發現屋裏靜悄悄的,喊了幾聲還是沒人應。他看見屋門大開,就走了進去,發現堂屋的電視機還開着,對面的太師椅上有大量的血跡,於是報了案。我們的民警趕到以後,搜索完屋子,發現沒有人,但是一樓堂屋的躺椅上有血泊,懷疑是命案,他們一方面通知刑警隊,一方面上報了市局,市局領導研究以後就請你們過來了。”
我和劉支隊一起走進院子。院子很大,大概有200平方米的樣子,院子收拾得乾淨整齊,一看就知道這是一家講究的住戶。院子的正北有一座兩層小樓,角落的一些紅磚已經殘破不堪,看起來是座年久失修的老房子。我沒有急於走進小樓,問道:“屍體是在哪裏發現的?”
劉支隊說:“跟我來。”
我和劉支隊繞過了兩層小樓,發現小樓的背後也是別有洞天。小樓的後面和院落北牆之間有個3米寬的過道,種了幾棵碗口粗的小樹,樹的周圍長滿了齊腰深的雜草,看來這裏已經很久都處於疏於打理的狀態了。
剛繞到屋後,就聞見了一股刺鼻的惡臭,我揉了揉鼻子,擡眼望去,地面停放着兩具溼漉漉的屍體,因爲腐敗,已經略顯膨脹,辨不清容貌。站在一旁的青鄉市公安局孫法醫正用戴着手套的手卷起他那潮溼的褲腳。孫法醫看見我們來了,笑着打了聲招呼後說:“痕檢員在這裏的草上發現了滴落的血跡,才發現深草裏面居然有一口古井。古井看起來很久沒用了,漂着雜物,但是因爲是活水,所以也沒臭。痕檢員探頭看下去感覺有東西,於是用長竹竿捅了一下,感覺到裏面可能有屍體。剛纔我吊了繩子下井,給屍體上捆了繩子才拉上來,費了半天勁兒。”孫法醫說完苦笑一聲,又低頭整理他弄溼了的褲腳。
我敬佩地看了孫法醫一眼,說:“師兄辛苦了。”
“不如,先開始現場勘查吧?”劉支隊說。
我點了點頭,腦子裏想着孫法醫冒着危險下井打撈屍體的景象,由衷地被這些默默無聞、恪盡職守、不怕髒不怕累的基層法醫所感動。我帶上現場勘查的物件,率先走進了中心現場。現場內有幾名痕檢員正在用小毛刷刷着一些可疑的物品,期待能找出一兩枚可能和案件有關的指紋證據。
“看來真的是盜竊啊。”我指着被翻亂的房間說。
大寶推了推窗戶,說:“據說一樓二樓的窗戶都是關着的,那小偷是怎麼進來的?難道是門沒有關好?不對,應該是熟人作案。”
“有依據嗎?”其實此刻我的心裏也是這麼想的,我只是想知道大寶的依據和我的是不是一致。
“屋後拋屍的古井,要不是熟人,肯定找不到。”大寶說。
“對。”我點點頭說,“看樓下的血跡是在躺椅上,說明有一名死者是在躺椅上遇害的,這裏的被子又是掀開的,說明兩名死者很可能是在睡眠狀態中被害的。”
我仔細看了看牀頭的枕頭,接着說:“不過究竟是熟人趁夜裏溜進門來盜竊,還是熟人本來就在這個屋子裏等被害人睡着後盜竊,這纔是破案的關鍵。”
“是啊。”大寶說,“不過後者實在有些不太合情理。難道是老兩口晚上沒有把門關好,小偷趁夜色從門口溜進來的?”
“門沒關好是一種可能性,但是可能性不大。”我說,“後者是不合情理,但是不能排除。如果真的就是有一個關係不錯的熟人,晚上準備在這裏留宿呢?”
因爲沒有更多的依據,我們沒有繼續討論,開始仔細勘查屋內的傢俱。
經過對牀頭櫃的勘查,我們發現一側牀頭櫃的抽屜裏有一個暗格,如果不是暗格的小門被打開了,還真發現不了這個暗格。我高興地對大寶說:“你看,這就更加能夠印證兇手是熟人了,不然怎麼會知道這個牀頭櫃裏有暗格?
而且暗格裏空空如也,估計是小偷得手了。”
“是啊!而且是曾經看到過老人使用這個暗格的熟人。”大寶也顯得十分興奮,畢竟心裏有底了,“走,去一樓看看。”
現場一樓是客廳、廚房和衛生間,客廳的中央是一張飯桌和一把躺椅。躺椅的上面墊着一牀毛毯,毛毯靠近躺椅頭部的位置黏附着大片血跡。血跡以頭部中央爲中心,向兩側噴濺,血跡形態提示出的方向非常明顯。躺椅的旁邊放着另兩把靠椅,對面是一臺彩電,電視機還處於開啓的狀態。
我從勘查箱中拿出放大鏡,仔細地觀察着躺椅頭部的血跡形態,突然,我發現了毛毯上一處可疑的痕跡:“林濤,來看看這是什麼痕跡。”
林濤正在詢問青鄉市局痕檢員現場勘查的前期情況,聽我這麼一說,走了過來,對着我的放大鏡仔細一看,說:“這是一個直角的壓痕,能在軟物上留下直角形的壓痕,應該是有棱邊的金屬物體形成的。”
“空心的還是實心的?”通過現場勘查的痕跡,再結合死者的損傷,可以更準確地推斷出致傷工具,所以我急切地問林濤。
林濤仔細地觀察了壓痕幾分鐘,擡起頭對我說:“目前看,應該是實心的。”
我點了點頭:“樓上的枕頭上也有類似的痕跡,不過看不清楚,結合這兩處痕跡看,這應該是兇器打擊死者打偏了留下的痕跡,那麼就可以斷定兩名死者都是在睡眠狀態下被襲擊的。怎麼樣?可有什麼其他發現?”
林濤搖了搖頭,說:“他們說可疑的物件都看過了,沒有發現可能與本案有關的證據。”
我輕輕推開廚房的門,和林濤先後走進去巡視了一週。廚房如同院子裏一樣,很整潔,鍋碗瓢盆都分類擺放着。廚房裏沒有發現剩菜剩飯,但是冰箱裏放着不少新鮮的蔬菜和肉。
“不是說家庭條件不好嘛?”我說,“喫得不錯啊。”
“看來他們是定期去鎮裏買菜,伙食看起來是不錯,但是這麼多菜他老兩口得喫上很久吧。”林濤說。
“對,村民最後一次見他倆就是他們從鎮上買菜回來。”我想起了劉支隊說的話。
正準備離開廚房,林濤說:“你看,這裏有血。”
我順着林濤的指尖看去,原來廚房窗戶下的竈臺上有滴落的血跡。看到滴落的血跡後,我們又趴在地上仔細觀察地面。雖然廚房是土質的地面,但是我們還是在土的表面發現了幾滴滴落狀的血跡。
我推開廚房的窗戶,說:“林濤,看來死者的屍體是被兇手從這裏的窗戶扔出去的,然後兇手再繞到屋後把屍體扔進井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