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圓，你真狠！”秦亦恆的眼睛通紅通紅的，蒙着一層薄薄的水汽，目光從水汽後面透出來，顯得憤怒而又沉痛。
我抹了一把嘴，冷笑道：“還有什麼要說的嗎？沒有的話，我要回去了。”
秦亦恆咬着牙，死死地握着拳，眼神跟刀子似的，無比鋒銳，一副恨不得把我千刀萬剮的樣子。
其實還是有些怕的，不過好在現在安然越來越大了，越來越懂事了，秦亦恆就算真的想下手，也不能明着搶，只能暗地裏下黑手，我只要嚴防死守，短期內還是可以保證安全的。
秦亦恆的胸口劇烈起伏，吐了一長口氣，才恨恨地說：“圓圓，你！”
我咧着嘴，笑得無比冷冽。
突然想起當年對秦亦恆說過的話，但願他不會有跪着求我的一天！
雖然他並沒有真的跪着求我，但從今天的情形來看，這幾年他過得並不好，想沒想我，我不知道，但想念安然是必定的，否則他這麼一個心狠手辣、唯利是圖的奸商，怎麼可能會去捐助福利院、修建希望小學，還收養烈士遺孤！
現在的秦亦恆，居然變成活菩薩了！真是可笑！
“沒什麼要說的了？那我走了。”我衝秦亦恆擺了擺手，“希望以後不會再見了。”
我舒展了一下手臂，幾步走到門口，拉門的動作剛開了個頭，腰突然被人從後面抱住了。
“圓圓，別這樣，好不好？這三年半，你給我的懲罰還不夠嗎？都快四年了！安安醒過來到現在，都快四年了！這四年裏，我幾乎沒睡過一個好覺，沒做過一個好夢，每一天都在煎熬，圓圓，我付出的代價難道還不夠嗎？”秦亦恆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伴隨着一陣陣帶着菸草氣味的熱氣，令我有些起雞皮疙瘩。
不夠，遠遠不夠。
秦亦恆大概還不知道吧！
兩年前的夏天，H市出了一樁命案，一個流浪漢睡在橋洞裏，晚上掉進了河裏，那幾天接連暴雨，流浪漢的屍體浮上來的時候，已經泡得不成樣子了。
那個流浪漢，是我的前夫，因爲秦亦恆莫名其妙的報復而無辜喪命的陶志奇。
這可是人命啊！秦亦恆欠了陶家三條人命，雖然我現在已經不是陶家人了，可對於這種逼死人滿門的事情，是個人就不能忍好嗎？
我沒吭聲，僵着身子任由秦亦恆抱着。該說的我都已經說清楚了，他會接受的，只要他不想把事情做絕，讓安然恨他一輩子，他會留有餘地的。
“圓圓，你到底還要折磨我多久？你說啊！你給個期限啊！只要你說，你說！我能等，多久我都能等！”秦亦恆語帶哽咽，身子直抖，連帶着我被他抱着，也被迫跟着抖個不停。
“再一個三年半夠不夠？啊？圓圓，你給我一個明確的時間啊！讓我看到一點點希望好不好？”秦亦恆的聲音特別悲傷，聽着令人忍不住揪心扯肺。
可我卻淡漠地笑了，拍了拍他收攏在我腰間的手，慢條斯理地說：“如果說，我要你做一件事情，你能做到嗎？”
“你說！你就是叫我上天給你摘星星，我都去！”秦亦恆大約是有些口不擇言了。
我嗤笑一聲：“是麼？那我要陶志奇活過來，要他爸媽活過來，你辦得到嗎？”
秦亦恆身子一僵，手猛的一緊。
“你還不知道吧！我的前夫，陶志奇，那個你口中的安安的心上人，無家可歸，睡在橋洞裏，夜裏睡着了，掉河裏淹死了。”我面無表情地述說，對於這個曾經跟我最爲親密、差一點就攜手終生的人，我現在已經沒有愛恨了，但他的遭遇讓別人唏噓，讓我共鳴。
當初，差一點點，我就淪落到跟陶志奇一樣的下場了！甚至，他是毫無痛苦地死了，可我卻一輩子活在夢魘裏。
“圓圓，對不起！我已經知道錯了，我在改啊！這些年，我捐助福利院，修建希望小學，就是爲了彌補以前犯下的錯，圓圓，不是說‘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的嗎？我改正了，爲什麼你就是不肯原諒我？”秦亦恆的聲音既痛苦，又茫然。
過而能改，善莫大焉？別開玩笑了！真正深受其害的人，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會原諒的都是無關痛癢的旁觀者！
我並沒有打算向秦亦恆解釋，只是扭了扭身子，示意他我已經很不耐煩了。
“你用不着求我，我跟你早就劃清界限了，大路朝天，各走一邊，誰也別搭理誰就好。”我淡漠地笑笑，“秦先生，我的女兒還在等我，你要是沒什麼事，我就走了。”
秦亦恆用力握着我的肩膀，手緊了又緊，好一會子，他才緩緩鬆開，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圓圓，你是要我一輩子活在痛苦裏嗎？”
我沒吭聲，他也沒等我回答，自顧自說：“原來，最慘烈的報復，不是什麼家破人亡，生不如死，而是讓人一輩子活在痛苦中！圓圓，你贏了！”
我淡漠地勾了勾脣，拉開厚重的鐵門，沒回頭，徑直走了。秦亦恆沒攔我，也沒追出來。
我暗暗舒了一口氣，還好，今天我們可以全身而退了！
安然已經喫完了八個餃子，正跟展睿抵着額頭說悄悄話，展睿的眼睛不時往門口瞟，我一進門，他就看見我了，衝我招了招手。
“媽媽！媽媽！”安然揮舞着小手衝我大叫，等我走到卡座上，她皺着一張小臉怒氣衝衝地問，“那個壞人舅舅是不是欺負你了？！”
我強扯出一個敷衍的笑：“安然是乖寶寶，不可以跟壞人一起玩，以後再看見壞人舅舅，咱們就悄悄逃跑，好不好？”
安然黑眼珠一轉，衝我咧着嘴點頭：“好！不跟壞人玩！媽媽，你還沒吃麪面呢！”
我哪還有胃口啊？正想對展睿說趕緊離開，展睿已經叫來服務員，重新點了餐。
“不用了，我沒胃口。”
展睿淡聲說：“不喫飽，等會兒寶寶折騰你，你受得了？”
我頓時哭笑不得，看樣子，就我離開的這麼一會兒工夫，小祖宗已經讓展睿領教了她的折騰神功。
不多大會兒，秦亦恆回來了，沉着臉走向他們的卡座。那個舒夢帶着孩子一直在等他，桌子上的兩大盤餃子一個都沒動。兩個孩子眼巴巴地看着，口水都快流出來了，直到秦亦恆回來，小女孩才歡喜地叫了一聲：“爸爸！你回來啦！悠然肚肚餓餓！”
“餓了就先喫。”秦亦恆的臉色不大好，語氣有些沉。
小女孩怯怯地眨了眨眼，嘴一撇就想哭。秦亦恆臉一沉，低斥一句：“哭什麼？再吵就給我回家去！”
舒夢皺了皺眉，連忙安撫小女孩，小男孩氣鼓了雙頰，突然從椅子上爬下來，大步向我們跑過來。跑到我們桌前，一手掐腰，一手指着安然的鼻子，擺了個茶壺造型，氣哼哼地質問：“喂！你是誰？爲什麼爸爸看見你，就不疼妹妹了？！”
我驚了一驚，這孩子好敏/感！他一下子就看出了秦亦恆的反常是因我們而起。
“小朋友，你爸爸他認錯人了。”我溫柔地笑笑，想把孩子哄走，可那小男孩卻不買賬，轉臉衝我“呸”了一口，“壞女人！都怪你！”
展睿沉了臉，皺着眉頭掃了一眼秦亦恆那邊。秦亦恆卻一點兒反應都沒有，低着頭一個接一個地喫餃子。展睿挺火大，但對一個四歲的小孩子，就是有火也沒辦法發。
“小朋友，罵人是不文明的行爲，不可以罵人。”我擡手想要摸摸他的腦袋安撫他，不料，沒等我手伸到他腦袋上，他突然頭一低，向着我的腰腹撞了上來。
我本來是側着身子對着他的，沒防備他會給我來這麼一出，他一撞過來，我下意識蹬着桌子腿一用力，連人帶椅子往後退了一步，剛好避開他的大力一撞。可那孩子卻因爲用力過猛，沒撞到我，絆到了我的腳，往前一撲一跌，腦袋一下子撞在邊上空椅子的木頭靠背邊緣，“咚”的一聲，聲音特別沉悶。
小男孩“哇”的一聲就哭了，我嚇了一跳，連忙把他扶起來，他的額頭通紅一片，很快就腫起了一個大包，他手亂打腳亂踢，勁兒挺大，打得我挺疼。
我顧不得疼，連忙往那孩子的額頭上吹了幾口氣，輕輕碰了碰，還好，就是磕了一下，沒什麼大礙。
“乖，沒事的，不哭不哭。”我有些急了，這孩子發起火來，根本控制不住，我都快被他打死了。
展睿眉眼一橫，起身就要揪那孩子，我衝他搖了搖頭，制止了。
秦亦恆仍舊沒有反應，低着頭喫餃子，彷彿那餃子是天下第一美味，不喫就會死似的。
舒夢一聽見孩子哭，連忙站起身，快步朝我們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