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保說:“我倒不是擔憂這個。”接着把在集市上感覺有人窺視的事說出,分析道:“屠喇嘛和覺明都身負重傷,一時不會出來尋釁。那魏公公武藝高強,如果是他,待我們出了城怕有麻煩。”
相曇自信地插言:“我們四個還怕了他不成,只怕他不來,他如敢來,正好幫胡施主了結了這番因果。”
三保對魏太監頗有陰影,聞言沒有辦法,只好各自安歇。
第二天清晨,趁着暑氣未濃,四人早早地乘馬出了王城。
凌霄一身白綢的道袍,淡淡地用金線走着花紋,髮髻高綰,杏眼桃腮,粉面含春,腰懸長劍,言笑溫婉。這是她頭一次出遠門,頗爲興奮,縱馬走在前頭。
拉傑夫看着她的背影,不停地嘴裏嘟噥,把她視爲自己的女神,要把自己的虔誠奉獻給她。
相曇對他這做派還是非常不屑,但不知怎麼心底深處倒隱隱有些認同他的瘋話。
三保的心思都用在警惕魏太監上,一邊催馬跟着凌霄,一邊叮囑拉傑夫和相曇跟緊,不要落單。
走出了半天還不見有什麼意外,四周都是空曠的農田和荒野,難以藏人,三保漸漸的放下心來。
據那狐仙的描述,西域少林派深藏天山深處,寺中僧人常坐枯禪,深居簡出,山門隱蔽。天山方圓千里,冰峯深谷無數,不知從何尋起。
三保此時定下心來,和凌霄並轡而行,同她商議如何進山。
凌霄說:“我們快則三天慢則兩日,就進入了山區,據你說他們山門靠近一條河流。最近的就是伊犁河,我們沿着伊犁河谷逆流而上,慢慢探訪。”
兩人正緩緩而行,邊走邊談,忽然聽到身後有車馬之聲。三保頓時警覺,落在幾人身後,向後張望。
只見道路上塵土瀰漫,一行車隊疾馳而來。三保暗想:“這車隊怎麼走的如此急躁,難道是追我們來的”
忽然,三保揉揉眼睛,車隊前頭馬上的似乎是當初贈他短刀的錦衣衛暗探趙傳之。
趙傳之也看到了三保,他搖臂招呼:“胡少俠,甘州一會,別來無恙西出陽關,竟遇故人。”
三保甚是歡喜,說:“趙叔叔,你竟到了這裏。”
趙傳之對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莫要多說。他催馬趕了上來,問道:“胡少俠這是往哪裏去”
“我們正要進天山。”
趙傳之說:“正好我的商隊也往那個方向去,我們結伴一程吧。這幾位是胡少俠的朋友”
三保把凌霄等三人介紹給趙傳之,趙傳之笑眯眯的一一向他們問好。
原來,趙傳之奉命暗訪張雷火、東方端的去向,一直不得蹤跡,假託行商竟走到了火州國。昨天趙傳之的伴當在集市上看到了胡三保,他大喜過望。
本想找機會悄悄和三保聯絡,不想三保天不亮就出了城,趙傳之也顧不得多遮掩,領了商隊就匆匆趕來。
三保說:“趙叔叔是我父親舊交,一直南北行商,想不到在這裏遇上。”
趙傳之看看天色,說:“快到正午了,太陽毒烈,不如我們暫時休息下,我和胡少俠也敘敘舊情。”
凌霄說:“你們他鄉遇故知是大喜事,應該的。”
當下趙傳之招呼伴當在路邊空地撐起涼棚,鋪好地氈,排列瓜果小食,羊羔美酒,果然是豪商做派。
入座之後,趙傳之向他們一一敬酒,滿口稱讚幾人風采氣質,諸人都笑逐顏開,賓主盡歡。
一時喫喝完畢,趙傳之請凌霄、相曇、拉傑夫三人稍作休息,以避烈日。自己拉了三保到外面樹蔭下私談。
趙傳之開口問道:“我聽衛裏傳言,賢侄當日和逆賊張雷火、東方端從同知宋忠手裏一起遁走,怎麼自己到了這裏”
三保奇道:“東方端不是錦衣衛的暗樁鎮撫麼”
三保說:“我和他們到了漠北蒙古王廷,後來被妖人所擄,分開了。最近才得脫身,不知道他們現在如何了。”
趙傳之喜道:“東方鎮撫到了蒙古王廷,那我們大事可期想是大漠遼闊消息難傳,他才還沒有聯絡衛裏。”
三保問道:“什麼大事”
趙傳之嘆了口氣,說:“賢侄多有不知。自那藍玉賊子被我等的指揮使大人扳倒後,衛裏兄弟都恨藍賊狼子野心,還害了你父,故辦案十分賣力,誓要把藍賊的同黨連根拔起。”
三保說:“多謝諸位用心,小侄代先父感念。”
趙傳之接着說:“不想此舉犯了衆怒,很多朝臣說我們牽連太廣,刑法苛求。聖上雖然對我錦衣恩寵不衰,但爲了堵住悠悠之口,竟停了錦衣衛的詔獄之權。”
三保問道:“這是何意”
趙傳之說:“就是讓錦衣衛把一切刑偵情報、抓捕問詢類的差事都交卸了,和其他親軍一樣,只管儀仗護衛,你道可怕不”
三保點頭,趙傳之說:“指揮使大人多年辛苦,才撐起這麼大攤子,怎可一朝廢棄,但事情可以繼續做,皇上不會深究,這經費可就成了問題。”
三保倒:“衛裏做這些事的撥款是沒了”
“正是,我們的兄弟遍佈天下,每日都是鉅額開銷,戶部的軍費減少,難道讓我們都喝西北風去幸好歷年查抄大臣有些回扣,目前還能支撐,終不是長遠之計。”
“那指揮使大人打算如何應對”
“我們思忖,只有此時立下大功,才能挽回聖眷,堵住羣臣之口。皇上最重邊事,這關鍵就在胡賢侄你身上啊”
三保大驚,說:“我何德何能擔此重任”
“不然,東方鎮撫既然進入了蒙古王廷,又和你合謀,自然能刺探到蒙古的軍國重情,這不是大功”
“可我看那蒙古殘部早已不成了氣候,最近蒙古王子還夥同張雷火發動了篡逆之事,不知現在結果如何了。他們一內亂,更沒有餘力騷擾中原了。”
趙傳之聽了這話,更加歡喜:“我們知道他們沒有力量,可皇上不知道,他們自己也未必知道。想不到張雷火倒做下了這番事業,只要想辦法讓他攢動蒙古新汗入寇,我們再提前稟告皇上,豈不是大功一件”
三保聽了,想不明白,說:“這不是挑起戰端,爲禍天下麼這算什麼功勞。”
趙傳之心裏一凜,知道自己興奮過度,話說多了,連忙圓轉:“是我說錯了,不過我想那蒙古王子既然敢篡位,定是野心勃勃之輩,我們不攢搗,他也會作亂,還不如把節奏掌握在自己手裏。”
三保聽聽,似乎也有理。
趙傳之不欲在這問題上多糾纏,告訴三保儘快回去蒙古王廷,有情報可送到原來金剛禪院旁邊的邊城中,就找那賭場老闆黑胖子馬洪。
三保奇道:“那黑胖子也是錦衣衛”
趙傳之微笑:“自張雷火跑路後,在你家老僕孫仁的指點下,錦衣衛將金剛門在邊陲的外門弟子都收編了,藉着他們的生意場做據點,打探傳遞消息,倒也方便。”
三保問道:“哦我那孫叔叔現在如何禪院中的師兄弟呢”
趙傳之一揮手說:“同知大人胸懷寬廣,不計前嫌,那些金剛門的弟子願意報效朝廷的都收入手下做了力士,冥頑不靈的不得已才砍了腦袋。孫仁功勞不小,頗得同知大人賞識,已經隨他回京述職了。”
趙傳之請三保把他說的情況轉告東方端,讓他見機行事,然後和三保一起回了涼棚。
三保本來和新交的朋友一起出行,心情甚好,這下被這些所謂的軍國大事攪亂了頭腦,覺得前途迷霧重重。想起金剛護法入定功總綱中描述的種種高深禪定境界,更覺嚮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