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始於深淵 >第五十九章
    他一開口,最喫驚的人並非蘇眉,而是一直和他待在一起的巫妖。這無疑表示,半魔的舌頭已經長了出來,但寧可默默承受它的騷擾,都不願和它說話。巫妖本來就看他不順眼,意識到這一點後,又有了受到冒犯的感覺,整個頭骨都很陰沉。

    然後,蘇眉還當着它的面,說了一句無與倫比廢話,“原來不止巫妖,你的舌頭也回來了!”

    克雷德順從地張開嘴,讓蘇眉確認了這個事實。然後,他居然又說了第二句,“我知道我沒立場說這句話。但是,我不建議你那麼做。”

    蘇眉本來十分高興,一聽他的話,頓時滿頭霧水,心中立刻微覺喫驚。要知道,她和巫妖從未提過離開深淵的打算。但克雷德這麼說,明顯已經發覺線索,只不知她什麼時候說錯了話,讓對方窺破祕密。更奇怪的是,克雷德本身就想離開,爲什麼又不建議她這麼做?

    她狐疑地瞥向巫妖,想知道它是否說漏了嘴。巫妖卻沒有反應,幽幽盯着半魔,似在等待她的迴應。奧斯則一如既往,滿臉“我什麼都不知道”,充滿期盼地望着他們。

    她再開口的時候,那種發自內心的喜悅已然消失,變回了公事公辦的哈根達斯。她先微微一笑,問道:“你在說什麼?我又要怎麼做?”

    “作爲劣魔,你的力量十分強大,”克雷德冷冷說,語調冷硬如鋼鐵,彷彿仍然是那個目中無人的魔將,“可你比莎婕娜大人差得遠,貿然動手,只有死路一條。”

    “……我沒有必要和她動手,她甚至不會發現。在她發覺之前,我的事就已經辦完了。”哈根達斯說。

    克雷德面無表情,“你不可能做得到偷襲她,就算做到了,也毫無用處。”

    巫妖聽到這裏,突然低低地笑出聲來,如同發現了什麼有意思的事情。笑聲中滿是愉悅,只覺有趣,絕無之前的暴躁和挑釁。與此同時,蘇眉也恍然大悟,沉穩地說:“你認爲,我救下你,是想利用你的力量,取代主君的位置?”

    她和巫妖的談話中,的確多次提到魔將何等強大。在她心裏,反正克雷德無路可走,必然要和他們共同行動。那麼,不管面對怎樣的情況,多一個強大的戰鬥力,就多一分解決的可能,怎麼都是一件好事。

    因此,她多次詢問克雷德的復原情況,以及傷勢會不會影響行動和戰鬥。現在看來,對方聽了她的話,未必能領會她想表達的意思。

    不過魔將不愧是魔將,居然跳過所有可能,直奔她要謀權篡位的結論。沒準八魔將當中,有人當真這麼想過,克雷德才會這麼熟悉吧。

    克雷德神情依然平靜,“取代主君”在他口中,就像最微不足道的行爲。然而,蘇眉的回答令他略微意外。他挑了挑眉,冷聲道:“除了這件事,你還能爲了什麼留下我的命?”

    哈根達斯一愣,笑道:“……這是個很好的問題,我居然無言以對。”

    事實上,她和巫妖爭執時,克雷德就在旁邊,理應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她救人時,並未懷有特別的目的,純粹因爲同情他的遭遇,想要繼續做好事而已。結果克雷德本人還這麼想,說明他要麼笨到極點,要麼身體狀況太糟,無力分析他們的所有對話。

    如果她再表白一番,就太蠢了。即使半魔誤會她野心勃勃,覬覦主君之位,那也沒什麼壞處。等她完成淨化,前往次元門時,他自然可以明白。

    出於這樣的想法,她不準備多說什麼,可轉念一想,陡然發覺了他的潛臺詞,又問道:“慢着,你認爲……我打主君的主意是自己找死?”

    克雷德點了點頭,冷冷說:“當然。”

    幾句對話之後,他又恢復了那種孤傲冷淡的感覺,但至少望向蘇眉的時候,不曾繼續把她看成無足輕重的存在。蘇眉覺得他很適合這樣的表情,尤其旁邊還有頭骨和狗頭的襯托,簡直俊美到不科學的地步。然而她此時無心欣賞,只問:“若我一定要這麼幹,你想怎樣?”

    克雷德臉上,驀地掛上了一絲帶有譏刺的笑容。他說:“我不想怎樣。無論如何,你總算救了我的命。我會留下來,幫你的忙,執行你的所有命令。你得給我找把趁手的武器,我的劍被莎婕娜大人打碎了,我沒有別的武器。”

    “……我以爲你想去凡世。”

    蘇眉終於有所察覺,那絲譏刺和巫妖的嘲諷不同,並非針對她,而是針對他本人。也許他正在嘲笑自己,好不容易脫離了爲莎婕娜賣命的命運,又要轉而爲一隻劣魔賣命。她問出這句話,便聽他說:“我很想,但我會留下來。”

    “即使那是你認爲的死路?”

    “是的。”

    蘇眉驟然沉默了,被他的平靜和坦然深深震撼。迄今爲止,她從未做出任何要求,克雷德卻已自行決定。她不得不說,這個做法有小覷她之嫌,卻令她不由自主地感動。

    克雷德明顯不想多話,也不想與她進行過多交流,最後只說了一句,“我永遠認爲你的選擇不明智。但不管你要怎麼做,我都會盡力幫忙。”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再也沒有開口,不再提莎婕娜,更沒提奈瑟狄麗。他的沉默中,帶有深沉痛苦情緒,在這間密室中瀰漫着,無形之中,加重了每個人心裏的壓力。

    蘇眉覺得有點難以承受,先深吸一口氣,才冷淡地說:“你能這麼想,我就可以放心了,總算我沒有白救你。不過我沒什麼事需要你做,你先好好養傷吧。海恩哈姆,我這次過來是想說,我認爲儀式已經趨於完善,若無意外,我將進行最後的準備。你還有什麼建議嗎?確定不會出錯嗎?因爲每次剝離它的時候,我都能感到痛楚。”

    巫妖好像剛剛回神,無謂地說:“那就對了,驅魔和驅邪向來非常痛苦。人的心靈更容易沉溺於邪惡,硬將邪惡力量剝開,會讓他們感到難以割捨的疼痛,因爲在內心深處,他們很想留下這輕易得來的力量……”

    它說着說着,語氣中又帶上了懷念的意味。忽然之間,它飛了起來,移動到蘇眉頭上,從高處俯視着她,和那隻再度陷入安靜的半魔,無情地評論道:“至於你,以及剛剛令你感動的傻大個,你們屬於被我稱爲‘奇葩’的那種人。”

    “……你要知道,如果你的施法能力還沒恢復,我仍然能輕易賣掉你。”蘇眉黑着臉說。

    巫妖狂笑起來,“可惜你不忍心,可惜你做不到,你都捨不得幹掉狗頭,又能對我做什麼?”

    奧斯弱弱地嘟囔了一句,沒人能聽清他嘟囔的內容。蘇眉跳下牀,穩穩落在地上,說:“總之,希望你們都能儘快復元。這是行動前最後的準備,再也沒有其他機會。海恩哈姆,如果你想帶走什麼東西,就對奧斯說吧,我看他的打包技巧挺不錯的。老實說,我等這一天,已經等的太久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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