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她所在的音樂學院將要舉行畢業演奏會,這是她在學院的最後一次的表演,也是她身爲學生生涯的最後一天,明天以後,她將要踏入社會,從此,遠離那些純真,而實際上,在很多年以前,她就已經遠離了天真。
這次的演奏會,將會有世界各地音樂界的名師,名製作人來參加,目的,自然是想在這些畢業生裏面挑選到他們需要的優秀人才。
本來她早已想好,演奏會就在結婚後的第二天,到時候,她會給孟澤坤一個驚喜,可現在……算了,不想也罷。
雖然,她的婚禮已經取消,但演奏會卻不會取消,她努力了八年的愛情已經破碎,但努力了三年的學業她卻不能再放棄,她不能讓自己變成一個什麼都失敗的人。不管她的表演是否會成功,但最起碼她曾經努力過。
“什麼事能比自己的身體重要?”明銳說出的話已經有些嚴厲,聲音低沉,表示着他的不贊同。
“今天是我的畢業典禮。”他嚴厲的口氣聽得安然一怔,擡眼看着他有些緊繃的面孔,心中有狐疑。
他是在生氣嗎?
他在爲什麼生氣?
“需要我陪你的去嗎?”明銳顯然沒想到會是這個原因,眼中的眼裏頓時舒緩了些許,手也放開了她的肩頭,溫聲向她詢問。
“不用。”不太適應他突然變得溫暖的聲音,安然微微低頭,在他鬆開自己的時候,擡起受傷的左手一把抓住點滴管,就要把針拔下來。可她的剛一動,明銳立刻又阻止了她動作,避開她受傷的地方,握着她的上臂推了回去,動作異常輕柔。
“你還想幹嘛?”安然不耐的一扭胳膊甩開他的手,隱忍着怒火道:“你回去告訴她,以前沒有她我可以活下來,以後,沒有她我也照樣可以活得很好,不用她派人來多管閒事,也希望,她再也不要出現在我的生活中。”
“這就是活得很好的樣子?滿身的傷痕?”看着她胳膊上的紗布,明銳的語氣不由得加重,聲音中嚴厲讓人不敢違抗,見她在聽到自己的話後一愣,繼而憤怒的鼓起腮幫子又想辯解,他卻突然彎下身在她身前蹲了下來,拿過她的右手,專注的一點點揭開貼着針頭的白色膠帶。
“我來告訴你,什麼叫活得很好,如果能讓自己傷的輕一點,就不要讓自己的傷得重一點,如果能讓自己不受傷,就不要讓自己的有一點點的傷。”他一邊說一邊揭着膠帶,直到看到針頭露出,他一手輕按藥棉一手迅速的把針從血管中拔出,見她因爲自己突然地動作微微皺眉,他輕輕一笑,一手輕按着藥棉再次說道:“能讓自己少流一滴血,就不要讓自己多留一滴血,這樣,才叫做活得很好。”
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也從來沒有人這麼溫柔的爲她的取過針,以前不管她病的多嚴重,她永遠都是一個人在醫院,爲她看護、取針的永遠是護士,孟澤坤總是那麼忙碌,忙得連到醫院看她一眼的時間都沒有,所以,她儘量讓自己少生病或不生病,因爲,她不喜歡那種孤獨的感覺。特別是,當看到與她同一個病房的病號被家人呵護的時候,那種孤獨的感覺就會更濃。
望着她靜靜發呆的臉,明銳輕嘆一聲,有些生疏的伸手把那縷垂下來的髮絲別在她耳後,黑眸專注的看着她的臉,眼神一絲不錯。
這樣的她太過安靜,太過讓人揪心。
感覺耳邊有些癢,安然回過神,對上的就是一雙晶亮的眼睛,當下心中一跳,連忙側臉避開他的眼睛,迅速把自己的手從他手中抽出,起身就走。
“狠,是對敵人用的,如果用到自己身上,那隻會讓敵人更加暢快,對自己,要精心呵護纔對,只有這樣,你的敵人才達不到目的,纔會無法得逞。”快速行走間,明銳的聲音再次傳來,安然的腳步一頓,微微側眼回頭,發現那個人已經站了起來正看着自己,眼中是她無法理解的明亮。
“你懂什麼是黑暗嗎?”安然靜靜望着他良久,突然開口,看着他有些錯愕的臉,脣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然後轉身離開。
他的眼神太過明亮,白色的牀單,白色的牆壁,和他白色襯衫,在陽光的照射下更是讓她有些炫目。他身上散發着一種光芒,一種溫暖的氣息,就好像他生來就是在陽光下的。而她的世界,在很早以前,就已經沒有了陽光,後來有一道晨曦出現了,她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抓住,可結果,她得到卻是更多的黑暗。
她不懂,狠,是應該對敵人用的,她只知道,對自己狠一點,心纔會痛的少一點,她的神智也纔會更加清醒一點。這樣她,和他,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根本就不該相遇。
望着她倔強的背影,他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眼神一點點變得深沉。
“黑暗嗎?我當然懂。”
寂靜的病房內,輕輕迴響着似是呢喃的話。
醫院門口,安然下了臺階徑直向前走去,在與一人擦肩而過時,耳邊響起一道疑惑的聲音,但她卻不曾停下腳步,只是快步走着,腦海中是當年母親毫不猶豫轉身離開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