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七門調 >256、實數
    就這一個動作,引來下手幾十個人虎視眈眈的眼神,跟盯着殺父仇人似的看着我。

    我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白洪川倒是上道,立刻給我斟了一杯茶,端起來親手送到我手上。

    我捧着茶杯小抿一口,仍然沒說話。

    其實不是不想說點什麼鎮鎮場子,而是根本不知道要說什麼。

    白少恆沒跟我提,我只知道他們是來交差的,具體交什麼差我不知道。一張口便要露餡,只能擺擺架勢,希望能壓迫到他們,讓他們主動說。

    就這樣,我坐在主位上,幾十個人或坐着,或站着,在下手。

    僵持了足有一刻鐘的時間,那福叔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丟下一句:“欺人太甚!”

    擡腳便走。

    他身後跟着的兩個小廝連忙跟上。

    他一走,呼啦啦一片,得有二十多個,都站了起來,作勢也要走。

    白洪川看了我一眼,我斂目往下,一手重重的將茶杯往桌上一擱,哐噹一聲,杯蓋掀翻,落在了桌子上,咣噹當的響了幾聲,定住。

    我擡眼看向白洪川,擲地有聲道:“大祭司。是不是還有人沒請到啊?”

    白洪川一愣,可能是沒想到我會忽然這麼問,想了想,張了張嘴,應該是想提醒我,白少恆暫時並不打算露面。

    但我就是盯着他,直直的盯着,用眼神逼迫他說。

    那福叔都要走到門口了,腳步停了下來,那些站起來準備走的傢伙,又悻悻然的坐了回去。

    白洪川臉色變了變,小心說道:“掌門,該到的,都到了。”

    “真的?”我語氣冷了下來,“是你沒去請,還是面子不夠大,請不來?”

    “還是說……我的面子不夠大,有人已經不把我這個掌門放在眼裏了?”

    這話說出來的時候,我的眼神不經意的掃過在座的每一個人,那福叔明顯身子一震。

    白洪川也是個機靈人,張嘴便說道:“福叔,七門裏您辦事最穩妥周詳,您幫我看看,今天到底還缺了誰沒有來?”

    這是給福叔臺階下了,那福叔轉身,往回走了幾步,眼神如炬一般的射向我,說道:“除了門主,還有……”

    他身邊的小廝接嘴道:“還缺咱們門裏的保家仙,往年裏咱家保家仙都在閉關,聽聞今年已經出關了,大祭司是否忘記請了?”

    這小廝果然會說話,呵。閉關!

    白洪川恍然大悟,連聲說道:“請了,頭幾天便請了,只是保家仙身份尊貴,輕易不拋頭露面,他老人家想露面的時候,自然會跟大家相見的。”

    “這樣說來,該到的人,都到了。”我說道,“那麼,時間不早了。按流程走起來吧。”

    經由剛纔一鬧,衆人的氣焰也散了,只是氣氛再次凝固了一般,大廳裏靜的跟墳墓似的。

    我一直等着那福叔開口,但他始終不領頭,就在我想着該怎樣再敲打他的時候,右手末尾處,一個三十多歲,穿着藏青色長袍的男子站了起來,衝我行禮,說道:“長白山分堂堂主白景澄爲七門敬獻金元寶萬數。銀元寶十萬數,童男童女千對,香燭千擔……烏金若干。”

    這白景澄出聲自報家門的那一刻,我的心跟着狠狠一震,他竟然是從長白山那邊來的。

    緊接着他嘴裏說出來的東西,讓我頭皮發麻,嗚嗚泱泱說了那麼多,最後我聽的最清楚的,就是烏金若干。

    烏金這種東西,有多珍貴,自不必說,陽間大江大河裏沒日沒夜的淘,一年也淘不到多少,盛產烏金的地方,只有冥界的黑水河。

    而白景澄的敬獻單子裏,就有烏金這一樣,很是讓我意外。

    難道每年,奶奶也是這樣聽着他們報敬獻單子,收東西嗎?

    那每年收的東西,又弄哪裏去了?

    我只記得,每年大年初一早晨我醒來的時候,只能聞到一院子的香火味,再無其他。

    難道都是被送到白家莊園去了?

    但下一刻,我就發現我錯了。

    因爲白景澄說完,坐下去的時候,院子裏,香爐的前面,一個我不認識的高大漢子站在那裏,一輛輛馬車從大門外拉進來,那漢子從馬車上一箱一箱的往下搬東西,全都扔進香爐裏面,一時間,幽綠色的火焰從香爐裏面直往半空中衝去,轟轟烈烈的燒着。

    每燒一樣,那漢子便扯着嗓子唱道:“金元寶一箱,百枚,金元寶兩箱……”

    他的動作極快,音調忽高忽低,飄在空氣中,魔音貫耳。

    “清數完全,實數!”

    隨着最後一聲落下,白洪川說道:“長白山分堂賞!”

    具體賞什麼,我不知道,也沒人會告訴我。但是白景澄又站起來,兩手想抱,衝我拜了拜,脣角有善意的笑容。

    他領了頭之後,大廳裏再次安靜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兒都沒有人再出聲。

    我不緊不慢道:“今年,只有長白山分堂完成了任務是嗎?”

    說着,擡眼看向坐在左邊下手首位的福叔,死死地盯着他。

    終於,在我盯了半分鐘之後,他站了起來。

    他從懷裏拿出了一張長長的清單,交給身旁的小廝,小廝開口唸到:“西嶽分堂敬獻七門金元寶百萬,銀元寶百萬……”

    ……

    接下來,從七點半到將近十一點,我就坐在主位上,聽着下面幾十位堂主,一個接一個的念着他們的清單,看着外面那個看不清楚面目的漢子,一箱一箱的搬東西,看着香爐裏面,那幽綠色的火焰越竄越高。

    到最後。耳朵裏已經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眼睛也開始發花,累了困了。

    白洪川藉着給我添茶的空檔,幾次用眼神提醒我坐正,凝神。

    原來,每年除夕夜,奶奶都是這麼忙。

    原來每年除夕夜,一牆之隔,外面竟然如此熱鬧。

    原來,一直是奶奶在爲我擋去一切風雨,保護我無憂無慮的長大。

    奶奶到底爲我做了多少,早已經無法估算。

    我也對這些東西不敢興趣,但卻明白,我必須弄清楚這些,因爲接下去到凌晨三點,可能還有更多匪夷所思的事情發生。

    等到最後一車東西燒完,白洪川又上來給我添茶水,提醒我坐正。

    等他在我身側站好,外面,那個搬了大半晚上箱子的漢子,一步一步走了進來。

    他很高,得有一米九幾,不胖,但身材很健壯,身上穿着一身帶甲的皮衣,每一步都很沉穩。

    他的臉上戴着一張黑色面具,覆蓋住了整張臉,只留下一雙黑洞洞的眼睛。

    沒有眼白的眼睛。

    他進入大廳的那一刻,整個大廳裏的溫度,一下子降低了很多,寒氣凜凜逼人,他雙手抱握,衝着我說道:“掌門,清點完畢,實數。”

    我還沒出聲,他已經轉身,大跨步走出去。

    我看着他一步一步往外走,走到香爐前面,忽然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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