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夜燼天下 >第五百五十六章:星沉
    即便已經將腳步聲壓到最低,弟弟還是在他踏入房中的一瞬間警覺的睜開眼睛,幾乎是本能的抓緊手中的古塵,在看清楚是自己的兄長之後,立即豎起食指放在脣中,示意他不要出聲。

    蕭奕白停下腳步,在經歷這番山市混戰之後,雲瀟正依靠在他肩頭沉沉睡去,明明後面不遠的地方就有可以躺下休息的軟塌,她卻堅持要靠在弟弟身邊,彷彿只有這樣才能放下所有的戒備安穩入睡。

    蕭千夜猶豫了一下,瞥見大哥臉上的焦急之色,無奈只能輕手輕腳的將雲瀟抱起來平放到牀上,然後才和他一起走出房間。

    在他離開的一瞬間,雲瀟恍恍惚惚的睜開眼睛,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麼,又感到一陣無力,好像身體墜入深淵無法甦醒。

    肩頭上那個小小的抓傷,不知爲何像個無底洞一般深深拉扯着她,連皇鳥的火光都無法照耀。

    一直走到空無一人的後院,蕭千夜才皺眉問道:“怎麼了?”

    “你看這個——”蕭奕白拉着弟弟直接走到涼亭裏,藉着亭內的石桌直接開啓一道光鏡,頓時望月樓內的三人就出現在鏡子的另一邊,蕭千夜感到頭皮一麻,再看是天尊帝和公孫晏,真的是一句話都不想說立馬就準備掉頭回去,蕭奕白連忙拽住弟弟的袖子,好聲好氣的勸道,“你別急着走,你看看那個星位圖。”

    “我又不懂那些,你拉着我看有什麼用……”蕭千夜一邊奇怪的想掙脫大哥的手,一邊還是不耐煩的朝光鏡中掃了一眼,正是這一眼讓他整個人僵在原地,甚至主動撲過去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

    明溪看着他數秒之內劇烈的表情變化,眼睛裏忽然有隱祕的笑意,淡淡說道:“我做了一個古怪的夢,夢裏有一個古怪的人,他靠在自己的棺槨上,上面就刻着這張星位圖,不過夢中的圖要比沙盤裏的更加宏偉壯闊,簡直就像是一副輝煌的皇朝史卷讓人歎爲觀止,可惜、可惜我還沒來及好好欣賞一番,夢就醒了。”

    蕭千夜沒有回話,地宮裏的一幕反覆在眼前晃起,倏然意識到什麼更加重要的事情,他一瞬擡頭目光如電的望向微笑的帝王,半晌,明溪微微嘆息,像問着一個無關要緊的問題,平靜的開口:“我還能活多久?”

    他的話讓公孫晏和蕭奕白同時驚住,只有蕭千夜依然冷定的看着他,好像並不意外他會如此輕描淡寫的詢問這個帝王本該忌諱的問題。

    見他沒有回答,反而是明溪敲了敲桌面讓呆滯的幾人回過神,然而他神色卻是比之前複雜的多,淺金色的眼睛微微闔起了一下,低聲說道:“夢裏的那個人應該就是傳說中的開國皇帝明箴吧?夢裏的景象莫非就是皇室苦尋千年未果的地宮?如此推斷的話,那棺槨上的星位圖,就是明氏皇朝的歷史,他是首星,我……是那顆尾星,所以陽川的盜寶者纔會說出‘帝王之血即將徹底終斷’這種話,是不是這樣?”

    蕭千夜依然沉默着,但已經本能的點了頭,明溪頓了一瞬,倏然有種時空錯亂之感,半晌才悠然嘆道:“史書記載,開國的天殤帝是在三十六歲那年初雪忽感不適,然後在攜皇后媂姬巡遊陽川之時,在大湮城溘然長逝,其身後事也一併交給了同行的幾位親信,自那以後帝后的皇陵成爲未解之謎,只有盜寶者之間廣泛流傳着一些故事,三十六歲、三十六歲……”

    他反覆叨唸着這個不祥的數字,心有所感,眉間有着悲憫和洞察一切的神色,低聲問道:“若是星位圖所示是準確的,那我,應該也會在三十六歲那一年死去吧?”

    這樣淡然無畏的談論自己的生死,帝王的眸子深處反而有一絲猜不透的溫涼,讓蕭千夜感到極端的不適,面容也起了微微的變化,呢喃的回道:“他是在三十歲的生辰宴上第一次感到不適,在緊急傳醫並且精心調養了很久之後,雖然一直未有大病大患,但身體卻在一天天衰弱下去,等到三十六歲初雪的季節,或是有感於自己時日無多,這才帶着皇后和親信遠赴陽川,我見過他,就在太陽神殿的鏡像法陣內,他的皇后變成了守護的日侍者,一直相伴左右。”

    “在他臨終之前,他的生母,也就是上天界的月神曦玉,她終於回到了自己的孩子身邊,從他的心頭取出一份凝聚着日神‘生命’和月神‘守護’的血液,並將其連帶着遺體一起永久的沉睡在地宮之內,這份血液非常的重要,因爲月神一早就知道帝王之血會在未來的某一天徹底終斷,你眼前這幅星位圖,則是無根之人特有的一種術法,名爲‘星沉’,它可以精準的顯示一段歷史的開端和終結,但無法干涉其中大星的軌跡,首星是開國的天殤帝,尾星……確實是你。”

    “那份血液……”彷彿終於意識到了什麼,明溪的手微微收緊,直視着蕭千夜,冷定的問道,“是你拿去救雲瀟的那份血液?”

    蕭千夜擡起眼睛,正視着凝重的帝王,認真的迴應:“是的,在我進入到地宮之後,開國皇后媂姬曾想過阻止我,她希望你能去往陽川太陽神殿,她會主動將這份血液交給你,這樣才能逆轉你身上和天殤帝一模一樣的病勢,否則你便會和他一樣,在三十六歲那年與世長辭。”

    明溪靜靜的聽着,感覺自己的內心在一瞬間的驚濤駭浪之後,又以意料不到的速度恢復平靜,甚至比之前更加從容淡泊,他轉過頭,笑了一下,有些感慨和自嘲。

    在北岸城第一次遇到那個女人的時候,他只覺得這是個無關緊要,隨時都可以成爲籌碼利用蕭千夜的道具罷了,後來,他還計劃着要讓她代替蕭奕白成爲新的“人質”。

    若不是她的父母當年冒險騙取皇室至寶“沉月”,她多半出生就會夭折,而當她依賴着這股力量平安長大之後,又因爲自己的一時興起將朱厭留在身邊而被那個人殺害致死,誰又能想到,到了最後,那份唯一能救她的雙神之血,竟然也是唯一能逆轉自己病勢的東西。

    萬萬沒想到自己和她之間,竟然會有如此離奇的生命相連,好像是冥冥中自有註定,也難怪連他的先祖日月雙神會主動告知蕭千夜這個祕密吧?

    事到如今再想起那些過往,明溪不由嘆道:“原來我是用自己的命,去救了你的心上人嗎?”

    蕭千夜點點頭,即使明溪一直威脅他、利用他,但是從某種角度而言,他無疑會成爲一個出色的帝王,會讓飛垣這個閉塞的大陸迎來嶄新的重生,但他卻沒有辦法捨棄心愛的女人,哪怕是堵上這座飛垣的未來,他也一秒不會猶豫的選擇用那份唯一的血液去救雲瀟。

    “還有呢?”見他突兀的陷入沉默,明溪漫不經心的繼續詢問,蕭千夜看着他那雙金色的眼睛,竟然真的感覺到和地宮中的那個人如出一轍,乾淨又純粹,再也沒有了算計他時候的陰霾和狠辣,他用力握緊了古塵,眼睛裏的堅定卻越發的深,身子驀的一震,脫口,“他說你會力挽狂瀾,終得夙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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