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夜燼天下 >第八百八十四章:坦白
    雲瀟環視周圍,發現是當年她初到飛垣之時和蕭千夜重逢的地方,一時心中百感交集,她也跟着跑過去撩起海水拍了拍臉,帝仲若有所思的望向她,見她抓了抓腦袋傻乎乎的笑着,精神明顯爲之一振,當年風魔給蕭千夜留信,說雲瀟和天澈被雙頭金翅鳥襲擊扔到了魑魅之山裏,要知道當時的風魔可是臭名昭著的通緝犯,他身爲閣主一點懷疑都沒有,一大早就慌忙過去找了,他看着對雲瀟隻字不提,其實心裏緊張的不行。

    帝仲垂下眼睫,睫毛上有點溼潤的水珠閃爍着光澤,並不想將那個人的心思告訴雲瀟,而是語調微微壓低說道:“那時候我的意識還不太清楚,如果你沒有出現,或許我又會沉沉死去,再也醒不過來吧。”

    他無聲的笑了,眼裏全是落寞:“慢慢的,我感覺到身邊越來越近的溫暖,彷彿一隻溫柔的手一點點將我拉出黑暗死寂的深淵,我開始聽得到聲音,看得到顏色,逐漸恢復了五感和知覺,但很快我就發現自己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牢牢的禁錮着無法掙脫,越來越多陌生的記憶涌入腦中,那些生疏的臉龐,從未見過的風景,充斥着強烈的違和感,讓我不安,甚至害怕。”

    他幽幽吐出一口氣,那種可以穿透人心的眼神毫不掩飾喜愛的看着她,低聲說道:“而唯一能讓我安心的人就是你,一個明明沒有任何印象,卻莫名充滿了熟悉的小姑娘,你出現在很多很多的地方,只要我稍微動一動眼珠,就能看見你的笑臉,瀟兒……我從來不否認自己混入了別人的記憶,但我一直在看着你。”

    帝仲頓了頓,扯了一下嘴角,忍住了眼底的一絲苦笑,喃喃自語:“有時候我也很迷惘,自己到底是旁觀者,還是參與者?”

    雲瀟似懂非懂的望着他,他的腦海中閃過無數過往的畫面,碧落海的苦戰,雪原上的偷襲,地下城裏的心傷,再到一步一步的並肩同行,在東冥破碎的土地上初試雲雨,在崑崙的雪峯下失去孩子,在陽川的陰謀中幫助戰友,在上天界的混戰裏逃出生天,又到西海岸痛徹心扉的死別,走過東濟,走過浮世嶼,走過冰封的原海,每一步都清楚的宛如身臨其境。

    “你當然不是旁觀者。”忽然,雲瀟清脆的聲音傳入耳畔,打斷了他混亂的思維,他尋聲望去,看見她蹲在海邊撩撥着水面,那笑容就像冰雪初融般清澈見底,回道,“我不喜歡上天界,但是你除外。”

    即使知道她口中的“喜歡”並非自己所希望的那樣,帝仲還是心裏微微一動,眼中飛快掠過了一絲惆悵,裝做隨意地問道:“既然你說我不是旁觀者,那我是否也能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後……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

    雲瀟心有所感,一時呆呆點了頭,想說什麼,又覺得對方的神情變得有些陌生,只能默默抿了一下嘴脣沒有回答,帝仲大步走近她,認真的看着她:“瀟兒,我不想再騙你了。”

    “騙我?”雲瀟的眼眸一顫,倏然察覺到他的瞳孔裏交織着某種危險的光,一剎那竟然讓她後背爬起一陣冰涼,下意識的往後躲了一步,帝仲的手輕輕一動,抓住她的肩膀沒讓她摔入水裏,又幹脆一把拎起來放到了旁邊的草海里,他再一次用力按住自己額心的時候,面容掠過一閃而逝的決然,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一字一頓的說道,“是的,我不想再騙你了。”

    她嚥了口沫,緊張到全身發顫,海風吹動着對方一頭蒼白的短髮,讓原本就憔悴的面頰更顯幾分滄桑,帝仲在她面前俯身,低道:“我知道那天晚上他對你做的事情,你爲了救我折骨自殘闖入厭泊島,他很生氣,他是個男人,他自然不願意看到你冒着生命危險來救我,可我也是個男人……我承認在看見你的那一刻,我的心裏比任何時候都要開心。”

    她呆若木雞的聽着,眼裏浮現的卻是兩張憤怒斥責的臉,讓她不敢多言,像個犯錯的孩子左右爲難。

    帝仲的眼眶忽然有些深陷,棱角分明的容顏上陰影更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都幽深了幾分,薄薄的脣微微抿成了一個鋒利的弧度:“春選結束的那天我曾去找過他,他不是因爲自身力竭而陷入了昏迷,他是敗在了我的手下,被我壓住了神志,這段時間以來,是我一直控制着身體的傷勢不想讓他好轉,也是我持續的壓制着他,不讓他甦醒。”

    她的瞳孔一縮,張了張口喉間一片沙啞,這樣木訥的神情反而激起了他的哀傷,緩緩接道:“我一直在騙你,因爲我知道你不會懷疑我,你每天按時給我煎藥,推着輪椅在院子裏散步,教那隻金崇鼠說話,我樂在其中的享受着你的照顧,可我心裏很清楚,就算你每天在我的身邊,心裏卻還是想着另一個男人!我被萬千流島捧爲傳奇,卻在一個海上孤島,那麼、那麼的羨慕一個普通男人!羨慕到想成爲他!”

    “你……騙我?”她終於發出了聲音,仍是帶着不願相信的質疑,有一絲涼意卻不停襲上心頭,他溫柔的聲音此刻竟如山間的冷泉,讓她感到徹骨的冰寒,回答,“他不會再清醒過來了,我殺了他。”

    雲瀟的心“咚”的一下停止了跳動,帝仲的眼睛裏是他從未見過的冷定,和記憶中溫柔強大的那個人大相徑庭,只見他的脣角往上揚了一下,彷彿是要讓她聽得更加清楚,蹲下身輕輕的撫摸着那張僵硬蒼白的臉,再一次、一字一頓清楚的重複着剛纔那句話:“我、殺、了、他。”

    “你騙我!”雲瀟瘋了一樣甩開那隻手,那樣悲痛和絕望的情緒如山洪爆發,又在下一刻顫巍巍的抓住他的手臂,“你騙我,你不可能殺他的,你騙我!”

    “爲什麼不可能?”帝仲平靜的看着她,看着她眼裏的淚水一瞬間奪眶而出,如斷線的珍珠一滴滴墜落在他心底,刺的一片劇痛,“這麼多年我一直在幫他,是我教了他武學心法,給了他足以對付上天界的力量,我甚至想過把你讓給他,只要他能讓你開心讓你平安,我可以放棄你,可是他做了什麼?他不僅一次沒有保護好你,現在還敢那麼欺負你!我爲什麼不能殺他,我是這個世界上最有資格殺他的人!”

    她感到腦子一片空白,突如其來的窒息讓她不得不按住胸膛急速的喘氣,帝仲的心裏一沉,勉強扯起了一個笑容,眼中閃耀着不明意味的光芒,慢慢說道:“他醒過來一次,深夜的風雨聲能動搖我的神志,他也確實抓住了稍縱即逝的機會醒了過來,讓你‘別走’是本能,讓你‘快走’是發現了我的真實目的,我已經厭倦了只能默默看着你們的生活,從今往後,他是我的,你……也是我的。”雲瀟按着胸口,劇烈的情緒起伏讓頹靡多時的火種發出撕心裂肺的劇痛,讓她全身癱軟痙攣的抽搐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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