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近在眼前的怨靈,日月雙刀在安倍寺手中消失,烈焰與寒冰交織而成的刀光濺起。
“不過,依舊是……”
「傷痕,一道一道刻下。」
和歌、佛經與呻吟交雜迴盪,那些摘掉面具、露出下方猙獰模樣的焦黑頭顱,齊刷刷沖天而起……
“……粗一點的,雜草罷了。”
“過魔境界莊嚴具足,遠離煩惱及諸惡見說甚深義破衆疑心,除去一切諸惡覺觀,破於欲界色無色界……”
慈悲的佛經之中,不言不語的安倍寺,宛若莊重行刑的冷酷劊子手。
他揮出超越人類動態視力極限的無痕之劍,以不浪費一絲體力的動作,精確地摘走「無慾之界」內行動遲緩的地縛靈的頭顱。
二天一流·五輪·空之卷。
「心中,一曲哀歌,無處灑。」
雖然,這些臉戴面具、火光洶涌的地縛靈,實力遠超之前長街上那些販夫走卒、遊女恩客。
但是,無論這些怨靈如何兇殘可怖,無論那周身的浴火如何毒燎虐焰、惑人心智,安倍寺根本不必做出任何的防禦動作,甚至護體的靈力也無需維持。
因爲,所有踏上粉色石子路的地縛靈,都會被心底的慾望驅使着,互相做出可不描述之事,發出快樂壓抑的低吟……
哪怕是頂着慾火侵蝕、朝着安倍寺發動的突襲,都會被身外的粉色佛鐘柔韌地接下。
無法全力以赴的目標,連“對手”都稱不上。
“今生做不成百人斬……百鬼斬也不錯。”
他所需要做的,只是站在原地,出刀、出刀、出刀、再出刀……
「染上憂鬱顏色的花,渴望着,枯萎了。」
長街之上,一眼看不見盡頭的遊行隊伍,密密麻麻的身影前赴後繼地與兩人所在的佛鐘相接,好似洶涌的浪花,拍擊上巍然的礁石……
那一顆顆飛起的頭顱,便是隨之濺起的白沫。
“換人了嗎?”
待那臉戴面具、妖歌曼舞的男女如同被收割的麥草般倒下後,現身在隊伍前方的,是一名名手持巨型棍棒、青面獠牙、身高超過兩米的焦黑男子。
這些身材魁梧的“打手”,正是爲了維持“花魁道中”沿途秩序而存在的。
“花魁道中,閒者退避……嘿嘿嘿……”
他們揮舞手中粗巨的鐵棒,朝着安倍寺下身捅去。
“咣噹。”
鐵棒頂端,數個圓環隨之叮噹作響……
“錚。”
迅捷無影的刀光,透過密集的鐵棒,後發先至地斬上男子們的脖子,讓他們的攻擊根本碰不到這半透明的粉色佛鐘。
一顆顆兇狠的頭顱,繼續騰空而起……
“安倍施主不必顧忌……無論多麼粗壯猛烈的撞擊,我都能甘之如飴。”
似乎看出他的心思,加藤純子輕聲提醒道。
“哼,是他們的棍太慢了,並非在下刻意施爲……”
安倍寺面無表情,繼續舞動手中冰火刀芒。
只不過這一次,或許因爲不再顧忌對方手中粗大的兵器,他“割草”的效率更高了。
粗壯的鐵棍撞擊在粉色佛鐘上,響起了悠揚的鐘鳴,不知是爲誰奏響的喪鐘。
雖然這些隨着遊行隊伍出現的地縛靈一個強過一個……
但只要安倍寺出刀,這些地縛靈就會如同“雜草”一般頭顱沖天而起、屍身軟倒在地。
鐘鳴、和歌、櫻花雨,刀光棍影……
緩慢移動的隊列,在粉色佛鐘之前化作數不清的無頭殘軀,逐漸在長街兩側積累成小山一般的存在,最終飄散爲漆黑的怨氣。
斬鬼、斬鬼、不斷斬鬼……
只要靈力沒耗盡,只要還有一絲力氣,就會毫不猶豫地揮出下一劍。
不記得揮出了多少刀,也不記得這樣的動作持續了多久……
一縷縷怨氣,在打鐵般滾燙通紅的日月雙刀上縈繞、滴落,似血、似墨、又似離人的淚珠,蒸發在慾火之中。
浩浩蕩蕩的遊行隊伍甘死如飴地繼續前進,但那些揮舞鐵棍的巨人,似乎已在他刀下斬盡,不見蹤影。
“呼……呼……這是……”
取而代之的,是一字排開、肅然而立、手持巨型白燈籠的矮小男子。
那火光內蘊的白色燈籠之上,皆用鮮紅的毛筆字,寫着「朝霧」二字。
“提燈男役?!”
花魁道中時,會有家僕提着印有花魁名號的燈籠開路,以宣告威儀。
“恭請,花魁出巡!”
還不待二人反應,那些提燈男役在高聲喏唱之後,緩緩朝着道路兩邊分開,繼續朝着安倍寺行來。
走動之間,他們輕擺手中提燈,如舞獅般帶起大串火光,持續不斷地衝擊在兩人身側的佛鐘上。
“錚。”
仿若置身八熱地獄,安倍寺頂着滾燙灼燒的火光,毫無停滯地繼續揮刀,掀起一顆顆人頭。
提燈男子們在前方飛蛾撲火般送上人頭之際,後方的道路中央,兩名腳踩木屐、身穿腥紅和服、白麪黑髮黑齒、頭頂血色花冠的幼女,緩緩現身。
她們手中提着長煙管和菸草盒,如同死人般慘白的臉上看不見絲毫表情,邁着婀娜曼妙的身姿,站到了道路兩側。
並沒有如其他地縛靈一般對二人發起襲擊,只是靜靜地恭候在那裏。
“咔嗒……”
清脆而沉悶的腳步聲,自分立的隊伍之中響起。
和歌之中,一名面色肅然、渾身焦黑崩裂的矮壯男子,緩步走出。
後方,另一名瘦高的男子,向前斜撐着一頂巨傘。
巨傘之下,則是一名豔而不俗、媚而不庸、嫋娜娉婷的少女。
她身穿紫色華麗和服、腳踩厚重木屐、腰前繫着“小枕頭”般的蝴蝶結腰帶。
朱脣榴齒、雙瞳剪水的精緻面容之上,是珊瑚和龜甲製成的六隻髮簪交叉固定的伊達兵庫髻。
金鑲玉嵌的繁重發髻兩側,隨風微動的深紅掛墜,又在端莊中增添了一分俏皮。
讓置身火光中的兩人挪不開目光的,是她那昏黃火光下依舊膚白勝雪、沒有半點焦黑痕跡的肌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