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時予的聲音像湖水一樣涼,“我不後悔殺他。”
我只是……
“我只是不明白!”少年的聲音突然激動起來,猛地吞下一口烈酒,“蕭家從沒虧待過趙品勝,還給他長老之位,他的權利,他的資源,甚至與我父親相比也不遜色!爲什麼!爲什麼要做這樣的事!他能得到什麼?!縱使權勢滔天,畢竟滿身污點,比起做蕭家女婿,竊居蕭家,就真的讓他擁有更多東西了嗎!人的胃口就那麼大,多一顆丹藥,多一塊靈石,就真的那麼讓人狂熱嗎!”
楚瀟月抿起嘴脣,眼底泛起濃濃的痛惜。
“一個修士一輩子能喫多少,能花多少?!一萬顆丹藥?十萬顆靈石?那多出來的丹藥靈石有什麼用!值得用親人的血去換嗎!”
她本以爲少年只是壓抑許久,想要傾訴一番,沒想到蕭時予突然扭過頭看她,眼睛紅紅的。
“你說,他爲什麼要這樣?”
楚瀟月張了張脣,蕭時予彷彿賭氣似的執拗看着她,好像就是想聽她的答案。
“慾壑難填,他也許更想要權力吧。”
“權力……呵,權力……”
少年聽了答案,低低冷笑,“就是想要嚐嚐呼風喚雨的滋味嗎?不過是統領家族,又不是成了天地共主……真是愚不可及。”
爲了佔據家族,就將家中親人弒殺殆盡,真是愚不可及!
他不能理解。
他無法理解!
就算是做了家主又能如何?
能長生不老?
能恣意而爲?
就爲了這樣一個虛名,在家族最脆弱的時候殺人奪位……
蕭時予狠狠捏起拳頭,手中空了的酒瓶瞬間化作齏粉!
“什麼家主之位,誰稀罕,誰就去坐吧!”
楚瀟月知道他說的是氣話,又拿出一瓶酒,塞到他手心。
“別想這些了,這是我從家裏出發去學院的時候順出來的,上好的楚釀,我有傷不能喝,你替我嚐嚐。”
蕭時予打開瓶塞,仰起頭,直接將一整瓶灌了下去。
有一絲晶亮的酒液順着他的嘴角流到他的脖頸,劃過上下滾動的喉結,隱入衣領之中。
楚瀟月有點喫驚,這楚釀雖然名字樸實,但確是大陸上數一數二的烈酒,據說楚臨作爲金丹修士,最多也就喝上二兩,再多就要醉了。
而如今,蕭時予第一次喝酒,直接連喝兩瓶……
倒空了最後一滴,蕭時予甩甩頭,瞥眼看她。
他的神色還是淡淡的,跟平時好像沒什麼不一樣。
楚瀟月心中讚歎,大魔王不僅武力值爆表,酒量也這麼厲害!
“楚瀟月,你總是這樣。”
嗯?
“楚瀟月,你爲什麼總是這樣呢?”
女孩有點懵,見少年正盯着她,依舊是淡淡的表情,眸子裏卻彷彿有暗光流動。
這……
不會是喝醉了吧。
楚瀟月連忙去扶他的胳膊,卻見蕭時予手臂一轉,輕輕釦住了她的肩膀。
“知道我心情不好,想陪我,卻說是自己想透透氣。看出我不痛快,想讓我喝點酒好過一些,卻說是替你嚐嚐。”
“爲什麼?你就這麼怕我糾纏你嗎?”
楚瀟月整個驚呆了。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
“楚瀟月,你知道嗎,你根本不像個孩子!”
楚瀟月看着蕭時予的眼睛,整個人感覺嗡的一聲。
“爲什麼要對我施恩,爲什麼要捨命救我,在望亭山,在紫極峯,爲什麼又要說得好像所有對我的好都不值一提?爲什麼?你知不知道你差點沒命!告訴我,你要什麼?”
蕭時予眼睛直直看着她,並沒察覺到女孩的面色慘白。
他專注地看着她的眼睛。
他覺得她的眼睛很美,那裏有光,那裏有色彩,比天上的星子更美,比原野的彩霞更美,比山巔的花蕊更美。
“告訴我,你要什麼?無論你要什麼,我都會爲你找來。”
楚瀟月驚慌失措的看着他,臉色煞白,連嘴脣都白了,整個人彷彿被定在原地。
“我不相信你只是可憐我,你不會只是因爲可憐我……對不對?”
少年定定看着她,眼底涌起一絲不明的脆弱。
“我……”
楚瀟月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蕭時予,你是不是喝醉了?”
蕭時予還是那樣看着她,彷彿在沒有得到答案之前,就會一直這樣下去。
“你,你早點回去休息吧,我聽洛霞說,這幾天就要準備你繼任家主的典禮了。”
蕭時予不爲所動,兩隻手扣在她的肩膀上,手心滾燙滾燙的。
楚瀟月咬咬牙,“蕭時予,你喝醉了,你就要準備繼任典禮了,不要忘記你的使命!”
“我的使命?”
少年離她很近,四周都是醇厚的酒氣。
“我從來沒有什麼使命。蕭家家主,從來不是我想要的。”
“我知道你心裏不好過,短短時間內,諸多變故讓你措手不及,但是你也不要說氣話,現在這個時候蕭家羣龍無首,你是唯一的繼承人,你要統領家族啊。”
蕭時予看着她,突然間,這幾天被折磨得千瘡百孔的心,彷彿變成了一灘柔軟的湖水。
短短時間。
措手不及。
是啊……
人人都在恭喜他,恭喜他重回蕭家,恭喜他大仇得報,恭喜他修爲猛增。
可是誰知道他是如何在短短几日內面對這一切的呢?
肉身淬鍊的痛苦讓他幾番生死。
強大力量的到來讓他喜不自勝。
奄奄一息的女孩讓他心如死灰。
仇人醜惡的嘴臉讓他屈辱不平。
重回家族的榮耀讓他恍如夢中。
但之後呢?
殺死父親的仇人已經被他制服了,等待趙品勝的將是餘生的痛苦折磨。
爲虎作倀的蕭近青被他殺了,他了除後患,蕭家未來將會是一片平靜。
父親的在天之靈得到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