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暮漢昭昭 >第一卷 第十七章 拜別
    蔡邕快五十歲了,有些虛無縹緲的念頭也實屬正常,何況天下間的事情就是如此的巧合,換作任何一個不知道其中關竅的人都會有所聯想。在這個全民迷信的年代自然是極其普遍的事情。

    莫要說是蔡邕了,便是遠在沛國譙縣的曹操曹孟德,在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是一頭霧水,驚訝萬分。

    並不是說這天下間沒有同名同姓又極富文采之人,只是這堂堂大漢皇帝敕封的文宗頭銜,時滿三月無人認領,足以叫人浮想聯翩的了。要知道,那七十二副碑上的才子基本就內定了尚書檯的郎官名額,更何況堂堂文宗呢?

    思來想去,無外乎兩種答案,第一種是看不上,第二種是壓根兒沒有這個人。

    至於看不上這樣的說辭,到底是沒有什麼依據支撐的。要是真的看不上,何必填出此賦又署以姓名呢?於是更多的猜想都歸到了那個虛無縹緲的設想當中,那就是曹植與其所描繪的洛神一般,並無其人。

    於是,曹植與其《洛神賦》成爲了光和二年,大漢帝國最大也是最爲神祕的祥瑞,爲史官寫入史冊,萬古流傳。

    值得一提的是,安定郡高平縣的那位擅殺匈奴單于的護匈奴中郎將張修於八月中旬得到洛中消息,檻車入洛了。然而這個可憐人又恰恰沒有趕上早了半個月的“洛神祥瑞”,天下大赦,終於還是身死獄中了,據說身死之前依舊不服其罪,稱“爲邊陲百姓死,不足懼。”

    張修的身死因果劉辯自然是不知道的,當然區區一個護匈奴中郎將的突然下獄死亡實際上也很難讓一個皇子關心一二,此時劉辯關心的無非是這洛神賦背後的那個人。曹植,他當然是知道的,《洛神賦》他當然也是知道的,實際上劉辯並沒有楊谷那般多想,他甚至都想不到楊谷是要藉此賦來警醒通曉未來之人。

    首先劉辯壓根兒沒打算靠竊取曹植的作品來獲得什麼,這件事從一開始就只是個無心之舉。其次,他所經歷的穿越人生與楊谷所經歷的穿越人生簡直是天差地別,楊谷透過洛神賦的兩句嗅到的是可能存在的危險,而劉辨得到的信息卻全然不同,這首賦,這個署名彷彿在告訴他,在這個時空裏,他並不孤獨。

    所以劉辨纔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到鴻都發呆,原因是爲了等待這個後世同志的現身。只不過這個同志終歸是沒有現身罷了。

    然而歷史的車輪不會因爲某些人不現身而停滯不前。

    光和三年,公元180年,南陽宛縣的何氏一族真正意義上迎來了屬於他們的高光時刻。劉辯到底還是佩服自己這個現世母親的,宋皇后被廢兩年後,何氏正式被冊封爲皇后,成爲了真正意義上的大漢國母,史稱靈思皇后。

    同年,何進被皇帝從潁川召回中樞,拜侍中,將作大匠,河南尹。弟何苗,進爲越騎校尉。

    自此,大漢王朝的外戚勢力又開始了新的一輪的復甦。

    實際上,武帝后,西漢朝政皆以外戚輔政,元帝皇后王政君,更是六十年爲天下母,足足輔佐了四個皇帝。王莽更是以外戚的身份(姑母王政君)爲憑藉,內外勾連,至哀帝死後居大司馬執掌軍政大權,並立中山王劉衎爲帝,以“攝皇帝”的身份實實在在控制了天下權柄。終於在居攝三年(公元8年),成功稱帝,以新代漢。

    至於東漢,光武帝劉秀雖然吸取了西漢輕重外戚的教訓,表明“后妃之家,不得封侯與政”,但是像宿衛宮廷、戍衛皇城的重要任務卻基本上還是由外戚集團來擔任的。比如說虎賁中郎將這個職位,雖說不可干政,但是到底掌握着虎賁禁軍這股強大的力量。

    加上東漢時期比較特殊的宮禁制度,簡單點來說,洛陽皇宮分南宮和北宮,而南宮和北宮又分禁中、殿中、宮中三個區域。其中禁中爲皇帝、太后、妃嬪以及衆皇子所在的區域,殿中爲尚書檯所在區域,剩下的宮中則是剩餘的外圍區域了。

    這三個區域負責守衛或者說可以通行的人也都是不一樣的。其中,衛尉攜下屬衛士、都侯負責守衛宮中。虎賁、羽林以及衆郎官則負責護持殿中。至於禁中則是由中黃門爲代表攜宦官負責守衛,也就是說,禁中的區域,除了皇帝太后嬪妃皇子這些尊貴之人外,便只有外戚以及宦官可以通行了。

    所以說,那日永安宮中出現的那個虎賁軍士吳匡要不是劉辯以舅舅相稱,怕是早已被曹節召衆黃門亂刀砍死了。

    話說回來,外戚之所以常能把持超綱,掌握軍政雙權,與這般的宮禁制度着實脫不開干係,試想,對於東漢那麼多歲不及束髮的小皇帝來說,不依仗這些個舅舅,表兄,又能依仗誰呢?既然如此,外戚的權利不大,又有誰的權利大呢?

    放在眼前,何氏一族就極有可能成爲未來洛陽城中的權利核心,畢竟,何貴人晉爲皇后,那麼劉辯非爲嫡子不可立儲這樣的說法,在往後的朝堂論事中,就再也不可能出現了。

    原本門可羅雀的何府,如今可真是車來人往,絡繹不絕。

    送走了最後一批客人,年歲未至而立的何遂高早已是身心俱疲,索性趴在案牘之上,不欲言語。

    然如此小憩不及片刻,便有一叨擾之音充耳便來:“兄長,這些個公卿大臣都來了近半月了,兄長意欲何爲,也該有所表示了。”

    何進不勝其煩,撐着腦袋斜睨說話之人道:“崇義,以你所見,該如何表示?”

    吳匡,吳崇儀原爲虎賁甲士,由原虎賁中郎將何進統領,因與何進意氣相投,棄了軍職,自願爲何進私吏,何進見與其年齡相仿,便以兄事之。後何進出任潁川太守,吳匡受何進之命留於虎賁軍中以爲援護,如今何進太守期滿,歸洛拜了侍中,吳匡自然也就二棄軍職,追隨何進了。

    吳匡想也不想,朗聲說道:“當誅宦。”

    何進一巴掌糊在了自己的額頭上,嘆道:“誅宦,誅宦,我何進自弱冠爲郎中起,這兩個字就從沒有在耳邊消失過,崇義,你告訴我,爲何要誅宦?”

    吳匡神色凝重,一字一句道:“何公,我吳匡全族便是爲曹節侄子所殺,昔日你爲虎賁中郎將,我便與你訴說,今日你卻問我爲何要誅宦?”

    吳匡本爲兗州陳留一豪強人家,雖非地主大豪,倒也算的上田產殷實。時曹節權傾朝野,其侄曹莽爲陳留國相,徵吳匡兄長吳闐爲椽屬。

    吳闐之妻頗有姿色,恰逢曹莽其人與其父曹破石一般,是個極其好色之人,便與一日宴飲之後,命吳闐以妻作陪,吳闐是個熱血之人,自不堪其辱,當場拒絕,誰料曹莽人如其名,竟是膽大妄爲,當場斬殺吳闐,後又親率家僕私吏三百人,往吳闐家中強行霸佔其妻,並夷其全族百餘口。萬幸吳匡當時不在家中,方免一死。後吳匡歸家,只見其嫂,其嫂自與吳匡訴說其中曲直,卻也與當晚懸樑自戕了。

    何進猛然驚覺,方自擡頭,卻見吳匡雙目通紅,心中到底不忍,站起身道:“崇義,誅宦事大,自當好好商議,妥善籌謀,萬不可意氣用事。”

    吳匡道:“昔日陽公誅宦,未嘗有所籌謀,如今王甫碎屍,怕是都被野狗食盡了。”

    “可是……”何進欲言又止,見吳匡神色堅毅,終是一擺衣袖,再不說話。

    吳匡大拜一禮道:“何公以兄事我,吳匡感激不盡,誅宦事大,吳匡自當一力爲之,不敢壞了何公大好前程!”

    何進背過身去,只是嘆氣。

    吳匡後退數步,竟是跪在地上:“弟此去,恐無歸期。”說完便是一拜。

    何進眼睛一紅,竟是背立依舊。

    “山高水長,兄自珍重!”再言,再拜。

    待到何進轉過身來,已是涕淚滿面,可是月影婆娑,再不見吳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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