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暮漢昭昭 >第一卷 第十六章 往事
    入秋的洛陽晝短夜長,天還未大亮,劉辯便出宮了,這已經是鴻都石碑建成以來劉辯的第七次出宮了。目的地也很明確,正是洛陽鴻都門處的鴻都。起初還是大小黃門加上虎賁甲士多達三百人的出行隊伍,可劉辯一覺累贅,二則是因爲這鴻都所在實在又太近,故而大大降低了人數,便只一百虎賁軍隨行。

    皇帝全國下旨尋找《洛神賦》填賦之人曹植數月無果,最終還是讓蔡邕將這篇精彩絕倫,完全可以流傳百世的美賦抄刻在了洛陽主碑之上,而一經抄刻,便是正式宣佈,鴻都文宗永遠缺位了。一定程度上,倒也算是對的起曹操那還未出生的兒子曹植曹子建了。

    不得不說,楊谷自詡小人物,但正是這個小人物的這番操作,愣是將洛陽城裏的好幾方勢力的大人物攪擾的很不安寧。

    而且這種攪擾後的結果,竟然一定程度上形成了連鎖反應。恰恰又碰到了連日秋雨,洛水現白龍的神異現象。自然又牽扯到了皇帝立儲的爭辯之上。

    這《洛神賦》一經問世,劉辯便幾次三番親臨鴻都,一待就是一天,這直接引起了士人集團的強烈不滿。堂堂皇子未嘗開蒙,便親重鴻都之學,不論儒學經傳,於士人而言這是萬萬不該有的行爲。更有甚者竟直接上奏表示:“皇子行爲輕佻,有失國本,不可爲人君。”算是直接公開抵制劉辯進位太子了。

    當然鴻都才子們於劉辯的所作所爲自然是喜聞樂見的,其中上位中樞的一些鴻都尚書,鴻都侍中也上奏表示:“皇子幼而好學,才思敏捷,當國之重器。”所要表達的意思實際上也是挺赤裸裸的,無外乎支持劉辯進位太子。

    毫無疑問,皇帝又一次站在了士人這邊,雖說劉辯並不在意這太子的進與不進,畢竟再有個四五年,這大漢便要亂七八糟,支離破碎了,他還真就懶得替他這現世老爹來收拾這麼一大盤爛攤子,但是到底是對這個老爹的選擇和態度有點無語的,怎麼招就不能肯定自己一次嗎?自個兒才四歲不到,便能主動跑到鴻都來自我學習,且不論學啥,但是就此一點,天下間哪個小娃娃做的到?

    若要說有,呸,根本就沒有!

    當然啦,若不是因爲鴻都碑林主碑上的《洛神賦》,劉辯倒也是真不願意來的。後世的他通讀的精美詩賦何其多?這所謂的七十二才子的詩賦是真的入不了他的眼的,雖說自己寫不出來,但是不代表自己的欣賞水平不行啊。

    與劉辯一樣,喜歡到碑林發呆的還有一人,正是這座碑林的總工程師蔡邕蔡伯喈。

    劉辯還未到得碑前,遙遙便看見一個白髮老頭正對着主碑,抱膝而坐。

    “蔡公來得好早!”劉辯早已在鴻都遇見過蔡邕多次,已然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小殿下又來了!”蔡邕見是劉辯到來,不由喜上眉梢,這個小娃兒雖然身份貴重,但是卻是明明白白的實在人,談吐之間既不讓人侷促,亦不讓人尷尬,甚至其人未及四歲,對這些詩詞歌賦便有自己的見解,更是讓蔡邕刮目相看。總而言之是很對蔡邕胃口,見其年齡與自己的女兒蔡琰相仿,甚至還生了未來嫁女的念頭,只不過這個念頭轉瞬即逝,自也不便於一個小兒提及罷了。

    “怎麼着,蔡公可以來,小子我便不可以來嘛?”劉辯自也是挺喜歡這個老頭的,這老頭看似古板,但到底是個正兒八經的藝術家。劉辯自從來到了這個世界,就沒有得到過藝術精神層面的享受,直到第一次見到蔡邕,這老頭正自撫琴,簡直是替劉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不想漢時的琴音竟也是美妙如斯。更何況這老頭還自帶一個超級大的驚喜,蔡琰,蔡文姬啊!才女加美女的刻板印象,劉辯如何能錯過這個機會。

    與其說劉辯這後幾次的鴻都之行是爲了這《洛神賦》,倒不如說是爲了蔡邕專程而來,甚至如果可以,劉辯是真的樂意做蔡邕的女婿的,畢竟蔡邕雖然年近古稀,但是濃眉大眼,棱角分明,就憑這基因,想來蔡琰的美女之名必然是要坐實的,至於才女嘛,這當爹的一身子藝術細胞,還愁遺傳不到一二?

    “殿下,老臣這幾日一直在想一件舊事,卻又不便於旁人訴說,殿下可想聽聽?”

    “蔡公,你就別逗我了,我亦是旁人,如何就能與我訴說?”

    蔡邕捻鬚笑道:“老臣我一介老朽,思慮古板,此事頗難啓齒,自不好與人言,只是見殿下天真爛漫,卻又不吐不快了。”

    劉辯行至蔡邕跟前,坐定,裝作古怪,正襟危坐道:“如此,蔡公請言。”

    “時至今日,大約八年了。”蔡邕轉頭看向主碑上的文字說道:“建寧四年(公元171年),橋公爲司徒,老臣尚爲橋公椽屬,時孟德年方十六,機敏聰慧,頗得橋公喜愛,那時他還未取字孟德,喚作阿瞞而已。”

    劉辯又是聽聞孟德,又是聽聞阿瞞,心中猛然一動,不由打斷道:“孟德?曹操,曹孟德?”

    蔡邕聽聞轉頭望向劉辯,問道:“殿下竟也識得孟德?”

    劉辯趕忙擺手道:“只是聽聞,只是聽聞。”

    蔡邕不以爲意,故而繼續說道:“說來可笑,時橋公年逾六十,老臣年近四十,然橋公與臣皆無子嗣,殿下可知孟德如何戲言我與橋公?”

    劉辯不由翻了個白眼道:“蔡公,我非曹孟德,如何知曉,你直言便是,賣什麼關子。”

    蔡邕笑着長嘆一口氣道:“孟德那小子着實可惡,竟說他至少要生三個兒子,還都已取了好名,長子曰昂,次子曰丕,三子曰植。”

    “曹昂,曹丕,曹植。”劉辯不由接話道。

    蔡邕不以爲意:“然也,這小子還說,長子曹昂定是要留於身側的,次子曹丕當贈與橋公。”

    “三子曹植,自當是贈與蔡公的了。”這樣的古老的趣事,饒是後世研究漢末三國的書籍如此之多,劉辯也是從未見過,當即便來了興趣。

    蔡邕說到往昔故事,也不由眉開眼笑:“不錯,這小子可是個霸道之人,還說此二子自是與我和橋公養老送終用的,叫我二人不可擅改姓名,壞了他曹氏香火。”

    “莫不要說蔡公你和橋公應允了?”劉辯目瞪口呆。

    蔡邕笑道:“說來慚愧,老臣確實有點心動,可是橋公何其人物,當場便將阿瞞……嗷,當場便將孟德趕出去了。”

    劉辯點頭道:“橋公自然不會如此兒戲。”

    蔡邕搖了搖頭,捻鬚笑道:“橋公將孟德趕出門後,曾對老臣言,這曹丕的姓氏自然是要改的,定要姓喬,只是這喬丕之名卻着實難聽,怕是也要更改。”

    劉辯聽到此處,當真是目瞪口呆,無語至極了。

    “天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曹植啊曹植,汝之文采,不亞汝父啊!”

    劉辯見蔡邕看着石碑,兀自出神,最後這句話,竟像是隔着一個時空,對那曹植曹子建說的一般。

    劉辯突然間感覺有點難過,據他所知,蔡邕將死於初平三年(公元192年),曹植卻出生於初平三年,饒是蔡邕所說,這對文采斐然的義父子竟是在無數個平行時空中都不曾相見過,這簡直是劉辯前後世加起來聽過最遺憾的事了。

    劉辯依稀感覺到了重生在這個時空的意義,遂問蔡邕道:“蔡公,曹植之名當如曹操所言不可更改,可若是叫你這個義父給他取個字,你會取何字?”

    “若要給阿植取字,不如就叫子建吧。”蔡邕緩緩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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