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暮漢昭昭 >第二卷 第四章 前因
    等到劉辯回到禁中寢宮,已經是黑夜了。

    白日間遣去衛尉府上尋陽球相助的小黃門也早已回來,等候多時了。陡然間見到劉辯回來,這個年逾二十的小黃門竟然雙腿一軟,跪倒在面前這個八歲孩童身前,哇的一聲嚎啕大哭。

    劉辯見狀,心中早有了三分猜測,卻依舊帶着十分期望,輕聲問道:“怎麼?陽公可願相助?”

    小黃門連連搖頭,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竟糊的滿臉都是,抽抽噎噎,絕不似是任堂堂六百石的禁中閹宦要職之人。

    “陽球莫不是威脅你了?還是直接揍你了一頓?”劉辯不由好笑:“即便是我差你之事不能成,也不至於這般悲傷吧?”

    小黃門胸口起伏不斷,憤憤然道:“殿下有所不知,陽球那廝實在是可惡至極啊!”

    “如何可惡?”劉辯聽聞,無奈苦笑,直接越過了小黃門,往殿前座首坐下,方纔言道:“此去衛尉府上事務,所有詳實,你切莫添油加醋,其中緣故,一一明白道來。”

    小黃門也不起身,竟是跪着爬到了劉辯座前,兀自呼吸半晌,終是平復了心情,緩聲言道:“稟殿下,陽球非但不應殿下所求,還要臣轉告殿下……”

    “轉告何事?”劉辯只覺心中一窒,眉頭緊蹙,打斷道。

    “陽球要臣轉告殿下,若是袁司隸欲行誅宦大事,他陽球定爲其先鋒,效犬馬之勞。”

    “哼!”劉辯冷哼一聲道:“還真是個純臣!誅宦誅宦,這傢伙心中除了誅宦便就沒有其他了嗎?”

    小黃門聞言馬上閉嘴,見劉辯稍有怒色,不禁長舒了一口氣,心中也覺安定許多,故而不再言語。

    “你倒是一併說完啊,陽球難不成只要你帶這句話與我嗎?還有什麼難堪言語,一併說來。”

    小黃門忙扣了個頭,繼續說道:“陽球那廝還說,陛下多爲……多爲……”

    “多爲什麼?”

    “陛下多爲我們這些閹宦所遮蔽,可是殿下清明,昔日還曾言語要與他陽球一併懲奸除惡,史常侍身死是小,誅殺閹宦,伸大義於天下事大,想來殿下智慧,自當是會有所取捨的。”說罷,只見其微微擡頭,看向劉辯。

    “陛下多爲爾等閹宦遮蔽,此言倒是不假,只是這般難堪之言,又何必要你說與我聽?他陽球到底是個剛正之人,難道不怕因爲此言屠惹禍事上身嗎?”劉辯依舊冷哼言道:“至於取捨?要我做何取捨?取他陽球口中的大義?舍了與我朝夕相處七八年的史子眇?”

    “殿下重情重義,自不會捨棄史常侍的,這一點臣當場就與陽球這明言了。”

    “你倒是聰明,陽球又是如何言語的?”

    “陽球所言,史常侍此番行了如此惡事,再不是當年那個忠厚、道義之人,殿下與其這七八年的交情,也當一刀兩斷,不該留念。”

    “陽球是個剛烈忠義之人,我還道其會感念舊情,卻不想和我那舅舅一般無二。”劉辯低頭自語:“如此看來,史子眇怕是無救了。”

    “陽球也是這般說的。”小黃門繼續言道:“若史常侍未行這般惡事,或能免了一死,可是如今證據確鑿,儼然是無救了。”

    “我聽你口口聲聲說什麼惡事惡事,這惡事不該是郊外流民所爲麼?竟與史常侍何干?又什麼證據確鑿,究竟又是什麼證據?何人提供的證據?”劉辯茫然不解。

    “殿下不知?”

    “要你說,你便說,如何有這許多疑問。”

    小黃門忙扣首稱了聲“諾”,繼而言道:“乃是流民禍首爲袁司隸捉捕,午間便已斬首,懸屍南城門以示衆了。”

    “這事我聽聞了,如此與史常侍有何干系?”

    “若只此事,自然與史常侍並無干係。”小黃門頓了頓,說道:“只是事後袁司隸命麾下徒隸跟隨被遣散的流民進一步查探,發現流民多往太平道處走動,甚至多有流民已在洛陽郊外的太平道處屯駐下了。”

    劉辯心中一凜:“繼續說下去。”

    “袁司隸着人拿了幾個流民,悉心盤問,乃知這義舍之事實爲史常侍與太平道勾連,用以聚集流民,欲行悖逆之事。”

    “此言荒唐!”劉辯聞言亦怒亦驚:“這義舍乃是我着史子眇去建的!如何成了勾連太平道所用?至於行什麼悖逆之事,更是信口雌黃!”

    “臣自然知道。可是陽球便是這般與臣說的。”

    “你可與他說了此事乃是我一人所爲?”劉辯問道。

    “臣沒有說。”

    “爲何不說?”劉辯勃然大怒,言道:“若告知陽球此事乃是皇子所爲,難道還能叫其關連這什麼狗屁太平道,還能有什麼悖逆之辭一說?”

    小黃門聞言大驚,忙扣首稱罪,復而言道:“如此污名,臣如何敢加諸於殿下身上啊!而且這等關係,乃是袁司隸之言,陽球轉述而已。”

    劉辯自知這其中關竅,長嘆了口氣,擺了擺手:“不怪你,不怪你,是我心中急迫,失了計較。”

    小黃門扣首謝恩:“袁司隸既得罪狀,自是公諸與前朝公卿,於是有言,禁中閹宦勾連太平道,欲行悖逆之事……”

    “由是自有了誅宦一說,我那舅舅想來也是知道這事了,卻不曾與我明言而已。”劉辯打斷道:“想來你方纔這般驚恐,也是因陽球以此事威脅與你吧。”

    “正如殿下所言”小黃門見機,又是跪着往前兩步,繼續言道:“陽球這廝確實與臣有威脅恐嚇之言。”

    劉辯微一擡頭,雙目冷峻,目光肅殺:“說來。”

    “他說史常侍從前乃是清白忠厚之人,不過投錯了官,站錯了隊,如今雖行了惡事,但他陽球非薄情寡義之人,今日又受殿下所託,一旦起事,自當盡其所能,留史常侍全屍,事後年逢史常侍祭日,更當於墳前祭上幾杯薄酒,可是如臣這般,就大不相同了。”

    “如何不同?”

    “如臣這般,今日是看在殿下曾經執刀豪言份上,方可免受其辱,可如今誅宦之事,反掌可成,若殿下不能依言踐行,他陽球自會持三尺長劍,屠盡我等閹臣,戮我殘軀,與野狗食之啊!殿下,這般無君無主之人,臣不能手刃此賊,以報殿下恩德,乃臣之無能,臣之過也……”說到後來,小黃門又是泣不能言,痛哭不止。

    劉辯方纔想起事前給予小黃門的那柄誅殺王甫用的環首刀,竟不顧小黃門悲傷痛哭,坦然問道:“刀呢?”

    小黃門哭聲立止,擡起頭茫茫然看着劉辯,竟不知如何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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