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暮漢昭昭 >第二卷 第十五章 堂議(上)
    實際上,皇帝劉宏這一次的登永安候臺舉目眺望,並非是因爲碰上了太平道起義這樣的糟心事兒,想要藉此來抒發內心抑鬱之情的,相反,此次登臺更像是劉宏信心滿滿,毫不畏懼的表現。

    而這樣的自信,從皇甫嵩、朱懏、盧植三人的任命上便可看出端倪。

    此三人爲朝廷授命北、左、右中郎將,而這中郎將本身在漢時軍制上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官,其職位從級別上來說也不過比軍侯大了兩級半而已。

    軍侯統領部曲五百人,在往上二曲爲一部,主官司馬,統領千人,司馬往上,五部一營,主官爲都尉或者是校尉,統領五千人,至於二營所合爲軍,主官便是各種將軍了,裨將、偏將則是將軍副手,中郎將介於都尉校尉與裨將偏將之間,單單從軍職地位來看其實並不太高,品秩也不過是比二千石,甚至比一郡太守還低上一些。

    劉辯一度以爲,劉宏這樣的官職任命只不過是因爲其人貪圖那所謂的買(和諧)官錢,省下將軍名號,將來便是賣官也能多掙些。

    然而在劉宏看來,所謂多掙些買(和諧)官錢,卻不過只是劉辯的無稽猜想而已,任用將軍來鎮壓此次的太平道造反,多少有點小題大做,或者說是太過於看重了,這樣的後果說不上大,但是多少會讓太平道賊人士氣有所增長,任用中郎將則恰到好處,畢竟中朗將的地位俸祿尚不及太守,多少能讓太平道賊衆有種自己尚不及昔日九江郡蠻族的錯覺,從而有效的打壓太平道士氣。

    況且此次太平道造反起義,實際上也與劉宏即位以來已經發生了十餘次的農民起義並沒有太大差別,若是一定要說有什麼不一樣,那也無非只是說這次的起義規模和造反人數都比往年更大更多,但也就僅此而已了。

    畢竟人還是那些人,這個社會最最底層的那些黔首農民,這些人有什麼?一把鋤頭,一條命而已,莫要說是兵器鐵甲,便是統一服飾也不過是腦袋上的一塊黃布,這樣的軍備來看,莫要說當今獨步天下的大漢南北大軍,便是連北方的鮮卑、烏桓甚至是雜胡部落也是遠遠不及的。

    大漢甲士對陣邊境雜胡,尚有以一當五之說,面對黃巾賊衆,以一當十總算是不過分的吧?也正因此,太平道造反這樣的驚天消息帶給劉宏的震驚與恐懼實際上也就只有片刻一時,等到朝堂軍議展開討論完畢之後,這個大漢皇帝,天底下最最尊貴的人便又重拾信心,回到了他的西園,繼續着他的荒唐人生。

    也只有今日重登這永安候臺頂,劉宏卻再也不是因爲先前那般心中鬱鬱寡歡故而登臺排遣,取而代之的竟然是置於議定針對太平道造反對策後的喜悅與放鬆,恰如劉宏心中所想所覺,眼前這個早已是滿目瘡痍的泱泱大國似乎又一次在君臣的同心協力之下化險爲夷了。

    不得不說,皇甫嵩、朱儁、盧植這三位準中郎將也是屬實給力,在接到朝廷任命後,當即放下了眼前之事,皆於一月之內全數入洛奉召領命了。

    皇帝劉宏與三位中郎將的北宮正殿議事遠比與公卿大臣們的誇誇其談要嚴肅、莊重的多。

    可是即便是這樣嚴謹肅穆的場合也因爲一位不速之客的到來而變了味道,這位不速之客正是劉辨。

    實際上,劉辨入殿的確遭遇到了輪值郎中的阻攔,阻撓之人名曰公孫玦,乃是遼西公孫氏的一支旁支,若要攀親帶故,倒也算的上是三國時期前期頂級軍閥公孫瓚的遠房族弟。

    而這樣的豪門世族子弟入洛爲郎中,此後再向內爲尚書亦或是向外爲縣官正是仕途正道。

    “殿下請回。”公孫玦秉承了遼西公孫氏一貫的體格外貌,生得八尺有餘,孔武威嚴,雖然年歲不過二十,剛極弱冠不過半年,但是眉宇之間英氣逼人,竟無半點少年之狀。

    “你是何人?爲何攔我?”劉辨見其人容顏英武,出言相詢自然也是和氣許多。

    “臣乃遼西公孫玦,陛下與三位中郎將於此殿召開軍議,閒雜之人不得入內。”公孫玦如是稟告。

    “我亦是來參加軍議的,何談閒雜人等?”

    “殿下……殿下也是來參加軍議的?”

    “正是,難道有什麼不對的嗎?”劉辨一臉從容。

    “殿下,如今可有幾歲?”公孫玦卻是一臉的難以置信。

    “如何?九歲孩兒便不能參加軍議?是你的命令還是陛下的命令?”

    “臣不敢!”公孫玦陡然間聽得劉辨將自己與皇帝劉宏做比,心中惶恐萬分,只因身上着甲配刀,所以纔沒有當即跪下。

    “既如此,是你與我通報,還是我自己進去通報?”劉辨逮着機會,自然不依不撓。

    公孫玦道了聲諾,便要轉身進得殿去,卻未行得五步,便又爲劉辨喊住:“我聽你說,你是叫公孫玦?乃是遼西人氏?”

    公孫玦迴轉身子,拱手便道:“不錯。”

    “遼西公孫瓚是你何人?”

    “正是族兄。”公孫玦如實回答。

    “很好,公孫瓚很好,你也很好。”劉辨微微頷首,笑着說道,便再不等公孫玦答應,揮了揮手說道:“你且去稟告吧。”

    公孫玦聞言,俯身一拜,便往正殿大門處向內傳話了。

    不等殿中之人回話通傳,只見劉辨已然到得門前,昂首挺胸,竟是兀自走進殿去。

    殿外公孫玦看的是心驚肉跳,目瞪口呆,竟是呆立在殿門前,入也不是,退也不是,而那殿上衆人亦是齊齊望來,見來人確是劉辨無疑,卻也一併呆住,不知如何應對。

    劉辨見狀,不管不顧,徑自行至劉宏跟前,跪地大拜,口中大呼道:“兒臣劉辨,向陛下請罪!”

    劉宏本不是嚴肅古板之人,獨自面對這些個忠直老臣,說的又是太平道造反這樣的大事,心中難免不悅,突見劉辨前來,又是口口聲聲說是請罪,不由心中奇怪,喜從心來,忙招呼劉辨起身,親切問道:“阿辨何罪?”

    “兒臣奉陛下旨意,當與三位中郎將於此議論軍政。”劉辨卻是依舊跪地,只是直起上身,款款說道:“兒臣嗜睡來遲,故而請罪。”

    此言一出,衆人皆惑,便只有劉宏仰頭大笑,擺手說道:“善!你這孩兒果然不同別人。”

    復又與三位中郎將說道:“諸位愛卿,這征伐太平道之事,可與阿辨參詳,繼續討論便是。”

    “陛下,這軍國大事,豈能如此兒戲?”說話之人聲如驚雷,望其面色,赤如重棗,一雙鷹目,炯炯有神,端的是一副天神儀態。

    還不待劉宏答話,只聽劉辨率先說道:“如何兒戲?”

    赤面之人只是冷哼一聲,一雙鷹目竟是直愣愣的盯着皇帝劉宏,卻是並不理睬劉辨。

    劉辨也不生氣,只是繞着此人轉了一週,笑着問道:“將軍可是會稽朱公?”

    不及赤面將軍回話,劉宏竟是大聲笑道:“阿辨如何知曉此人便是朱儁朱功偉?可是從前見過?”

    “孩兒未曾見過朱公。”劉辨回身俯拜而言。

    “你莫要誆人,你若未曾見過朱功偉,如何便知其人便是,定是見過,定是見過!”

    劉辨回頭望了朱儁一眼,復又環視朱儁身側二人,笑道:“想來這二位便是安定皇甫公和涿郡盧公了?”

    話音剛落只見三人中身高最高之人出言笑道:“殿下是如何分辨我等三人,不妨說來一聽。”

    “劉辨拜見盧公。”劉辨見狀,趕忙拱手行了一禮。

    那人捻鬚微笑,微微頷首,極爲坦然的受了劉辨一拜,自然是應下劉辨所稱了。

    “其實辨識三位將軍,倒也簡單。”劉辨禮拜之後,坦然言道:“盧公身長八尺二寸,自然是一目瞭然的。”

    皇帝劉宏看得一切,笑着微微頷首。

    “至於皇甫公,將門之後,我以爲將門虎臣,當不以年歲論英雄,故而絕不會見我只是一孩兒,便說出什麼兒戲之言。”

    劉辨這番說辭,着實叫朱儁氣的不輕,見其怒目圓睜,鬚髮飛揚,竟似怒極模樣。

    劉辨見狀,趕忙繼續解釋道:“當然便此一點,我也絕難分辨孰爲朱公,孰爲皇甫公。”

    劉宏催促道:“阿辨,你快些說清楚。”

    “乃是我曾聽聞一故事,這故事中人物與朱公言行略有相像,所以才斗膽一猜。”

    “什麼故事!”朱儁沉聲詢問。

    劉辨趕忙拱手俯拜行禮,繼而言道:“乃是朱公早年不惜重金買通章奏(負責主持章奏的官員),擅改刺史奏章,只爲相救友人,這般俠膽豪氣、蔑視萬物之態,便如你今日殿中蔑視小子一般,故而認定爾乃朱公。”

    “這般不堪往事,竟不想殿下竟然知道。”既爲劉辨提及不堪舊事,朱儁只得訕訕應聲。

    “所謂不堪之事,與朱中郎這些年的功勞相比不值一提。”劉宏聞言揮手笑言:“想來若非當年所謂的不堪之舉,也難叫阿辨首推你爲平叛中郎!”

    朱儁聞言,喫驚不已,卻是盯着劉辨,話不能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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