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暮漢昭昭 >第二卷 第二十二章 定計
    實際上,潁川郡內的潁水本是由三條支流自西向東流到細陽縣之後,匯聚而成的。依潁川城爲源頭的這支支流乃是三條支流中間的一條,自西向東沿途乃有潁川、許昌、潁陽、南頓、武平、細陽六座城池,其中許昌、武平、細陽坐落於水北,潁川、潁陽、南頓坐落於水南而已。

    至於潁川和潁陽卻是隻有百里之遙,按照皇甫嵩所率大軍前部的行進速度,也就兩日路程,若是交由騎兵奔襲,恐怕半日便可兵臨城下。

    朱懏之所以襲取潁陽實際上原因也很好理解,乃是因爲大漢前鋒部隊固然英勇無敵,所向披靡,但是人數確實是太少了,而且加上這一個月以來大小戰事一共打了十幾場,從一定程度上來說,也算是真正意義上的強弩之末。潁川城堅,黃巾賊人數衆多,想要僅憑這三千疲兵一舉拿下這樣的大城無異於是癡人說夢。

    然而潁陽城卻大不相同,作爲潁川城東南面與潁川成犄角之勢的這座小城,守軍不足,軍備短缺,加上月餘以來黃巾敗軍的不斷流入,城內的士氣已然是低到了極點,這樣的城池莫要說是朱懏所攜的三千大漢精銳,便是三千皇甫嵩攜領的北地郡新兵,甚至都有一戰而勝的可能。

    所以,對於朱懏想要率軍攻取潁陽城,皇甫嵩是很放心的,聽聞劉辯言語,皇甫嵩微笑點頭,讚許不已:“朱中郎到底是我大漢名將,若是能夠攻下潁陽,順道截斷潁水,如此攻破潁川,擒殺波才,也就指日可待了。”

    劉辯沉思片刻,擡頭問道:“潁川城位於潁水上游,若是朱中郎攻下潁陽,再要截斷潁水又有何用?”

    古時戰事,水源是個很重要的資源,若能率先佔有水源,至少從軍隊日常起居來說,就可以用淨水解渴、做飯,不要小看這一點點功效,須知漢時並沒有什麼淨水辦法,行軍打仗若能控制河流,就能在極大程度上降低士兵生病的風險,避免非戰鬥減員,所以凡有戰事,佔據水源往往都是各方軍隊首要任務,然潁陽位於潁川下游,截斷潁水卻並不能給予潁川城中的黃巾軍帶來多少影響,是故劉辯會有此一問。

    “潁陽到底算是座孤城。”皇甫嵩微微點頭,朝着劉辯慢慢解釋道:“若是攻破潁陽不能截取潁水,賊人順水往東向南頓賊人通傳消息,如此南頓賊將便可聚衆來援,合圍朱公,若是如此,潁陽危矣,朱公危矣。”

    劉辯聽聞此言,眉頭深鎖,顯然對於皇甫嵩說的這些尚有不解之處,皇甫嵩看在眼中,當即問道:“殿下可有什麼疑問?”

    劉辯點了點頭,坦然問道:“若是朱公攻破潁陽,卻也不能將賊人殺絕吧?”

    “那是自然,戰敗軍伍,走脫些許殘兵,也是情理之中的。”皇甫嵩依言回答。

    “既然如此,這些個殘兵逃到南頓城中,如實稟告潁陽戰事,南頓守將自然也會攜衆前來支援,如此一來朱公截斷潁水豈不是徒勞之事?”

    皇甫嵩捻鬚笑到:“殿下可知潁陽距離南頓可有多少路途?”

    劉辯不知,是故並不答話。

    “足足三百五十里。”皇甫嵩笑顏依舊:“如若順水行舟,風勢極好,中間路程尚需一日一夜方能抵達,加上賊將點兵出城,奔襲三百五十里,又需六七日,這已是最快的速度了。”

    “也就是說,如若截斷水源,殘兵逃亡南頓報信,賊將點兵來援,竟需要半月。”劉辯當即恍然,心中驚歎不已。

    皇甫嵩笑着點頭,卻是不在說話了。

    “皇甫公,我方大軍可是要屯駐襄城?”劉辯既然領悟關竅,自然有了接下來的推測。

    皇甫嵩捻鬚頷首,笑道:“不錯。”

    “襄城距離潁陽有多少路途?”

    “二百餘里。”

    “那麼距離潁川呢?”

    “一百五十里。”

    劉辯若有所思,過的片刻,復又問道:“潁陽距離潁川便只有一百里,若是真的殘兵敗逃,想來逃亡潁川的卻要比逃亡南頓的要多上數倍。”

    “不錯。”皇甫嵩便是這般靜聽劉辯訴說,並不主動言語,顯然是要看劉辯對於此事有什麼計較。

    劉辯繼續自顧自說道:“潁陽若破,黃巾賊於潁川的波才部率衆馳援最遲也就兩日便可兵臨城下,到時候朱公三千兵馬如何抵擋黃巾賊人數萬之衆?”

    皇甫嵩依舊笑而不言。

    “可是皇甫公早就與朱公定下了計較?”劉辯到底還是出言詢問皇甫嵩道。

    皇甫嵩搖了搖頭,說道:“計較卻是從未有過計較,朱中郎向來都是勇武猛烈之人,如今日這般大克三城之後,奇襲敵軍腹地,雖然看似輕浮武斷,但也不失名將風采。”

    “皇甫公以爲波才其人,可是孬種?”

    皇甫嵩再次搖了搖頭。

    “皇甫公亦覺得波纔此人非爲凡俗,當有見機謀斷之能?”劉辯繼續問道。

    “波才之名,與臣而言,實是聞所未聞。”皇甫嵩搖頭不止,坦然說道:“然見其於潁川諸縣的分兵統籌來看,卻非能人。”

    “既如此,如若波才率軍合圍潁陽朱公部,皇甫公當如何計較?”

    “換做是殿下,該當如何決斷?”皇甫嵩笑着問道。

    “當出強軍,火速馳援潁陽,正如皇甫公所言,襄城距離潁陽足有二百餘里,四日行程,今我前軍萬人,不日便可抵達襄城,如能過城不入,直往潁陽,朱公或能無事。”劉辯如實回答。

    “可是我於接到此戰報時便已着信吏通傳前軍,全速往北,直取潁川。”

    劉辯大驚失色,竟是連那封戰報也拿捏不穩,掉落馬下,身後虎賁甲士迅速下馬將那戰報拾起,遞交與劉辯。劉辯雙手微微顫抖,極其驚恐的接下了。

    “那朱中郎呢?他怎麼辦?”劉辯顫聲問道。

    “我已命中軍全速行進,分兵五千馳援朱中郎,另五千人則馳援潁川,用以阻止波纔回援。”

    “中軍此刻若是全速行進,待到得潁陽,需要幾日?”劉辯繼續問道。

    “大約七日。”皇甫嵩稍一計較,便給出了答案:“若是沿途遭受賊人阻撓,或許還要晚上一些。”

    “朱公可能支撐七日?”劉辯頗有怒容。

    皇甫嵩眺望遠處,長嘆了一口氣道:“潁陽雖是一小城,然攻城一方若不能數倍與敵,傷亡定然不是小數。波才若是中了計,全力馳援潁陽,朱中郎怕是連半日都難支撐。”

    “半日?”劉辯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若是連半日都難以支撐,阻那南頓賊人援護,又有什麼意義?”

    “阻止南頓賊人援護,本就非是想要佔的潁陽。”皇甫嵩款款言道:“殿下若是波才,深知潁川城乃兵家必爭之地,又突問潁陽城破,如何才肯發兵馳援?”

    “潁陽與潁川互爲犄角,若是潁陽城破,我部率領大軍阻隔其中,那潁川便是孤城了。波才絕對不會放任我部大軍進駐潁陽。”

    “不錯。”皇甫嵩點了點頭:“波才亦會派遣斥候探查我軍虛實,自然知曉我前軍奔赴潁陽尚需五六日之久,而他南頓援軍若能知曉消息,以星火之勢馳援潁陽,亦不過五六日而已。”

    “既如此,如若波才知曉朱公並未截斷潁水,阻隔消息,自然也就不會出兵,只等那南頓賊人發兵援助便是。”劉辯若有所悟。

    “正是如此。”皇甫嵩捻鬚頷首:“朱中郎截斷河道正是要那波才率軍攻打潁陽,如他所想,我部定會星夜馳援潁陽,潁川亦無所憂。”

    “如此,皇甫公到底還是放棄了朱公?”劉辯嘆了口氣,無奈說道。

    “此計到底算是朱中郎的計策。”皇甫嵩轉頭朝向劉辯說道:“若是之後圍潁川救潁陽不成,朱中郎雖難逃一死,但是潁川到底也是要易手的。”

    “朱中郎之命竟不值一城嗎?”劉辯爆喝不止。

    皇甫嵩直直盯着劉辯,目光深邃,聽其鏗鏘言道:“殿下,非是朱中郎性命不值一城,便是我千萬將士性命都不值這潁川一城,爲了潁川,朱公偉可死,我皇甫義真亦可死,朱公偉行此奇襲之策自然是已萌死志,殿下到了此刻竟還不知嗎?”

    劉辯啞口無言,潁川城勾通潁川郡南北,向北呼應虎牢關,向南呼應軒轅關,實在是洛陽東南側的咽喉要地,朱懏所行計策雖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絕命一搏,但是如此若真能取得潁川城,從軍事角度來看,卻是極具戰略價值的行動,皇甫嵩如何人物,自然知曉朱懏意圖,所以才能如現下這般泰然自若,處變不驚。

    “可是如此之後呢?”劉辯委頓不堪,似是陷入了朱儁殉國的無盡悲愴之中。

    “如此之後,洛陽無憂,我部合兵潁川,向南徐圖汝南陳國,那就再無後顧之憂了。”皇甫嵩神態自若,嫣然一副大勝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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