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暮漢昭昭 >第二卷 第二十七章 夜襲(中)
    潁陽城位於潁水南側,距離潁水二十餘里,雖然在潁川郡中並不算是什麼大城,但是到底因爲潁川富庶,便是這樣的一座城池,其外圍城牆亦有十米之高。

    朱儁好歹是大小征戰近百場的沙場老將,早在接近潁陽城十餘里時便傳令各部將士滅了手中火把,放緩行進速度,三千將士便就藉着細微月光,丑時時分便就輕輕巧巧的摸到了潁陽城下。

    此處距潁陽城池不過二三百米,朱儁當即命令全體噤聲,攜軍司馬張超尋了林邊一處稍稍凸起的小土坡,登高眺望城樓。

    然而出乎朱儁意料的是,潁陽城近似於是一座空城,雖然在爲波才所率的黃巾軍佔領之後,於城牆外圍二十米處挖掘了數條壕溝作爲防禦,但是城牆上竟然沒有一人,便是在太平時日都不該有的現象卻在戰時出現,就不得不叫人心有防備。

    朱儁微微皺眉,輕聲詢問張超言道:“子並,你以爲潁陽會不會是一座空城?”

    張超連連搖頭,果斷回話:“斷然不會,潁陽與潁川互爲犄角,若是潁陽失了,潁川便是一座孤城,想那波纔好歹是一方渠帥,如何連這般淺顯的道理都不懂得?”

    “子並之言確實在理。”朱儁點了點頭,捻鬚言道:“不過,我卻有另一番想法。”

    張超拱了拱手道:“願聞將軍詳說。”

    “子並請看。”朱儁遙遙指了指潁川城外的那幾圈壕溝問道:“子並以爲,這數圈壕溝當是何人所爲?”

    張超眺望片刻,若有所思道:“我聽聞這波才事起,潁陽令卻是連抵抗都沒有抵抗,直接掛印跑了,如今人在何處尚且不知,這城外壕溝,自然不會是其人挖的。”

    “既不是潁陽令爲了抵禦蛾賊攻城所建,那就是蛾賊自己挖的了。”朱儁笑着說道。

    “斷然如此。”張超亦是點頭肯定道。

    “既是蛾賊挖的,那自然是爲了防止我軍攻城的了。”

    “正是此理。”張超繼續答道。

    朱儁轉過頭來笑着對張超言道:“便因城外佈置,加上城上無人值守,我料定潁陽乃是一座空城。想來定是皇甫義真得知我要奇襲潁陽的消息,就順勢開拔潁川,攻那波纔去了。”

    “將軍是說,這潁陽城中的蛾賊,此番卻是棄了此城,援護潁川去了?”張超目瞪口呆,驚聲問道。

    朱儁捻鬚頷首,微微笑道:“蛾賊如此費勁心力挖這壕溝,便是要阻我攻取潁陽,如今既已建成,爲何卻又不佈置警戒?此番我等若是悄悄逼近,到得五十步之處全軍突擊,越溝攀城,蛾賊又如何來得及反應?”

    “既無警戒,這些個壕溝到底不過擺設之物罷了。”張超亦是點了點頭。

    “正是此理。”朱儁輕輕拍了拍張超,笑道:“所以,潁陽定是空城無疑。”

    張超從來都是心細如織之人,雖聽聞朱儁這番計較判斷並無什麼大的紕漏,但是奈何其人天生謹慎,到底還是有所思慮,並不當場應答。

    朱儁自由着張超思索,旋即下得土坡,揮手召來一武官打扮的壯碩漢子,吩咐道:“你且點上三五什長,去那城下工事細細探查,若是無甚差池,結索攀城便是。”

    武官當即一愣,卻也並未有反駁朱儁之言。

    朱儁看在眼中,自知其人與自己這一番命令多有猶豫,倒也不嗔不怒,寬慰言道:“此城已是一座空城,且自攀登便是。”

    武官聽聞,心中大定,趕忙拱手稱諾,旋即持刀往軍中點選登城將士,不過片刻,一支約莫五十餘人的先鋒小隊,滿懷鬥志的往城下壕溝疾去。

    卻見張超從那土坡上急奔下來,待行至朱儁身前,這才喘息言道:“將軍,蛾賊定有詭計。”

    朱儁瞥了張超一樣,復又朝着那五十餘人的小隊望去,捻鬚笑道:“子並啊,你這人天生謹慎,這是好事,可是戰場之上,若是謹慎過了頭,那便不是好事了。”

    “將軍,蛾賊恐怕當真有此詭計啊!”

    “甚至是會誤了大事!”朱儁轉頭瞪着張超,聲音也不由大了幾分。

    張超長長嘆了一口氣,依舊不依不饒:“若是潁陽是座空城,爲何這許多斥候沒有稟報?”

    “潁陽空虛,那是數日之前就有稟報的,否則,我何來突襲潁陽之策啊?”朱儁稍顯怒容,當即反駁。

    “即便如此,潁陽蛾賊全數撤去,或是援護潁川,或是退守南頓,總該有稟報吧?”張超繼續問道。

    “或是在此之前斥候就爲蛾賊擒獲,亦或是斥候查探潁陽之時,蛾賊還未撤走呢?”朱儁連連搖頭,兀自反駁說道。

    “可是將軍可曾細想,潁陽蛾賊爲何撤走?”

    “皇甫義真發兵攻襲潁川,潁陽蛾賊出兵援護,這不是方纔我就與你說過了嗎?”朱儁卻是顯得略有些不耐煩了。

    “將軍!”張超言語之音,近似懇求:“我軍從襄城輕裝奔襲,不過現下才到得潁陽城下,將軍着人與皇甫公的信吏便是此時也未回得軍中,皇甫公莫不是天降神兵,日行千里,竟能於將軍之先攻打潁川?”

    朱儁聞言一怔,儼然是爲張超所言嚇了一大跳。

    襄城距離潁陽有二百里,距離潁川有一百五十里,雖說離潁川要更近一些,但是無論如何,自己出得襄城之時,襄城當中到底是沒有皇甫嵩的一兵一卒的,既然如此,自己強行軍整整兩日才跑到潁川城下,那麼皇甫嵩便是再快,再果斷,也不至於能在此時就到了潁川,甚至還和波纔打了起來。

    “將軍!”見朱儁兀自愣神,張超趕忙招呼其人道:“撤軍吧!”

    朱儁直愣愣的看着張超,自覺心中有一絲驚怖之意油然而生,便這轉念之間,卻見前方火光通天,那幾條數百米交錯佈置的壕溝當中竟然竄出了數百人,人人頭裹黃巾,手持火把,充耳而來的是咆哮如雷,狂喝不止,謂之“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與此同時,漢軍周遭千米之外亦現火光,這潁陽地界,竟是除了潁陽城內,城外野地、山林皆是星火密佈,儼然是充滿黃巾賊人。

    朱儁大驚失色,三軍將士亦是驚慌莫名,卻見張超猛地抽出身側佩劍,以劍指天長嘯下令道:“城中無賊,此戰欲勝唯攻城爾,保全性命,亦攻城爾。”

    經張超這一聲大喝,朱儁登時清醒,亦抽出身側長刀,大喊三聲“殺賊”。

    言罷,朱儁提刀上馬,一騎絕塵,往那壕溝前的數百黃巾賊人當中衝去。主將不顧生死,底下將士自然膽氣倍增,便就這剎那間,各部主官各自約束麾下士卒,騎兵上馬尋空曠之地列陣,步兵檢查攻城器械,抽刀衝鋒。片刻之前兀自驚惶失措的漢軍轉瞬之間便就調整隊伍,準備迎戰。

    三千漢軍藏匿隱跡之處距離潁陽城不過三百米,離那些從壕溝竄出來的黃巾賊人更是隻有二百米,朱儁怒髮衝冠,策馬直奔不過須臾就已經到得那些個黃巾賊人當中,卻聽其中有人大聲呼喝道:“馬兒怕火,拿火把丟他。”

    話音剛落,數十個火把便朝着朱儁砸來,胯下坐騎見火受驚,當即失了前蹄,多虧朱儁騎術精湛,就勢滾落方纔免了墜馬受傷,黃巾賊衆見從馬上跌落之人身着銀甲,乃是軍官模樣,大笑狂呼不止:“殺狗官!殺狗官!”

    朱儁亦是大聲怒喝,抽出長刀,上前便就砍翻兩人,不想這些個黃巾賊人非但不懼,反而更加惱怒,竟是有如瘋狗,無論手中兵器是刀是棍,皆一股腦兒的朝着朱儁身上劈砍而來。

    幸虧朱儁身着銀甲,這些個黃巾賊人手中的兵器棍棒又皆是些腐朽劣等之物,即便砍中砸中朱儁,卻也不能給予其人致命損傷,但是一人之力到底難以敵衆,三五棍棒下來,朱儁竟是難以支持,被這些個黃巾賊人砸倒在地。

    黃巾賊衆剛待更進一步,意圖上前結果朱儁,孰料聽得嗖嗖數聲,竟是紛紛中箭到地,原來便只朱儁上前搏命這段時間,漢軍爲數不多的三百餘名騎兵已然列陣完畢,衝鋒上前支援朱儁,這一輪攢射便是爲首幾個射術高明的騎兵傑作。

    朱儁不及多想,趕忙爬起身來,一劍刺在一個尚自唸叨着蒼天黃天,中箭並未死絕的黃巾賊人肩上,喝問道:“波才大軍,現在何處?”

    那黃巾賊人口吐鮮血,卻兀自狂笑,顯得尤爲詭異。

    朱儁手上使力,刺的更深了些,狂怒咆哮問道:“波纔在何處!在何處!”

    黃巾賊人朝着朱儁嘬了一口唾沫:“罵道!渠帥在你身後!這就要取你這豬狗頭顱!”

    朱儁聞言一驚,竟是送了持刀之手,轉過身去,卻見身後除了呼嘯漢軍以外,並無其他,更不要說是什麼波才了。

    朱儁心中怒極,就要回頭結果這信口胡謅的黃巾賊人,不料此人尋得間隙,站立起來,竟是不管肩上依舊插着朱儁的長刀,猛然撲到朱儁身上朝着其人面龐一口咬去。

    朱儁大喝一聲猛的推踹其人,那黃巾賊人到底是因爲傷勢嚴重,氣力全無,終是不能抵擋朱儁這猛力一踹,竟至飛出了十尺之遠。

    隨着其人落地死去,朱儁亦覺得臉上鑽心疼痛,以手拂面卻是血流不止,觀那死去黃巾賊人面露可怖笑意,嘴中不過一血糊之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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