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暮漢昭昭 >第二卷 第三十四章 兄弟
    劉辯聞言,心情沮喪莫名,若是依照楊谷這般說辭,那麼楊川定是同自己一樣,是個穿越者,甚至二人後世都是在杭州生活,只不過其人運氣不佳,穿越投胎成了這個社會最底層的黔首,而且生在戰亂邊地,以至於未及見着這個時代的那些個頂級大佬們,就一命嗚呼了。

    但是到底同爲後世之人,劉辯終歸還是對這個從未見過的楊川有着莫名的親近感,現下陡然間知道楊谷是其人胞弟,自然升起一絲愛屋及烏的感覺來。

    劉辯沉默了許久,便與楊谷二人二騎,遙遙距離身後虎賁軍三十步,這樣緩行了三五里,終於還是率先出言問道:“楊川可曾教你過什麼?”

    楊谷聽聞,深思片刻,坦然言道:“兄長一生,教我極多,不知殿下是指何事?”

    劉辯苦笑一聲,嘆了口氣道:“也是,楊川雖運氣不好,穿越轉生不過一黔首,然其後世之所見所學如何是這個時代的人可以相比的?”

    楊谷只道劉辯是在自言自語,故而默然無言。

    “你既知用水酒噴灑傷口,可知這樣行事卻是因爲什麼?”劉辯轉頭問道。

    楊谷點了點頭,如實說道:“兄長曾言,酒水可以消毒。”

    “確是如此。”劉辯點了點頭,笑道:“然現下糧食釀酒多爲不易,一來是因爲蛾賊作亂,天下間田地荒廢,糧食產量極少,二來乃是因爲連年兵事,糧食消耗又極大,如此一來,就更沒有多少糧食用來釀酒了,你那水囊裏如何能日夜裝着這許多酒水?”

    說到此處,劉辯指了指楊谷身側水囊,輕笑問道。

    楊谷突聞此言,當即臉色通紅,支吾了半晌卻也不能說出半字。

    劉辯見狀,輕輕揚了揚馬鞭,笑道:“罷了,現下私自釀酒尚不是死罪,你既然有難言之隱,我便不問你了。”

    “多謝殿下體諒。”楊谷長舒了一口氣,側轉身體朝着劉辯躬身一拜。

    劉辯也不轉頭,只是輕輕擺了擺手示意其人免禮,復又長長嘆息一聲,苦笑道:“可惜你那兄長早死,若是能與我一見,興許我兩個還能成爲朋友。

    “殿下……”楊谷斷言道,然話到嘴邊,終究還是沒能說出口來。

    “你想說何事,但說無妨。”

    楊谷長舒了一口氣,緩緩說道:“殿下不似……不似……”

    “不似這個年歲的孩兒?”劉辯望着楊谷,輕笑言道。

    楊谷面色微紅,點了點頭。

    “與你說了,倒也無妨。”劉辯眉頭一挑,輕笑說道:“我與你那兄長,本就是一路人,你兄長只以爲那四句洛神賦乃是我那舅舅,如今的大將軍何進所做,卻不知這四句話本是我於北邙山角下莊園內練字書寫而已,後爲何進窺得,纔有後來之事。”

    “原來如此。”楊谷恍然大悟,點頭說道。

    劉辯瞥了其人一眼,繼續道:“正如你方纔所說,你那兄長以曹植示人,一方面自是爲警醒書寫洛神賦之人當心存古來先賢,至於另一方面恐怕也是害怕那人權勢,不敢陡然示身份與其人,以免遭來殺身之禍吧?”

    楊谷依舊點了點頭,嘆道:“兄長以曹植示人,實際上後來也萬分後悔?”

    “後悔?”

    楊谷嘆了口氣,仍是點頭道:“兄長曾言,若是當年以真實面目應對鴻都之事,興許就爲陛下青睞,成了鴻都文宗,那樣的話,便是之後不能榮華富貴享用一生,想來也不至於邊地流浪,死爲餓殍。”

    “確實如此。”劉辯聞言,長嘆一聲,點頭說道:“便是陛下不能青睞,我若見此賦,亦不能叫你那兄長流浪四海,無家可歸。”

    “當真如此嗎?”楊谷雙眼閃光,似有淚水。

    劉辯卻未及察覺,只是乾笑數聲道:“自然如此,你只道我爲皇子,爲天下至尊富貴之人,實在不知於這宮中,於這時代,我亦如你那兄長,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如你這般亦或是如那些個蛾賊那般的黔首百姓以爲我這一生榮華富貴,當享之無盡,卻不知我在天下英雄豪傑眼中不過砧上魚肉,奇貨可居而已。”

    劉辯說到此處,轉頭看了看楊谷,見其人眉頭緊蹙,似是不能理解其中之言,只好笑着寬慰道:“這些話語,本該是說與你那兄長聽的,你不知其中道理,倒也正常。”

    復又指了指身後那些個兀自跟隨的將士們說道:“你如他們這些將士一般,從軍平叛,乃是爲了功名利祿,只盼能在戰場之上多殺幾個蛾賊,然後或是換取錢財糧食,亦或是入仕爲吏,對否?”

    楊谷很是誠懇的點了點頭,說道:“非是我這般計較,便是當年兄長提議往皇甫中郎處從軍,亦是這番打算。”

    劉辯點了點頭,勒住赤兔小馬,問道:“既然如此,你可知我爲何要入這軍中?意圖戰場廝殺搏命呢?”

    “末將實在困惑。”聽聞劉辯相詢,楊谷卻是連連搖頭:“殿下爲嫡皇子,他日定將登位至尊,集天下權柄,本該於洛中學習經傳、典籍,如何竟至於戰場搏命?況且如殿下這般十歲不到的孩兒,便是尋常百姓人家,亦難捨得,如何陛下便捨得了?”

    劉辯並不答話,只是朝着楊谷伸過手去,拽住其人手臂,問道:“若你兄長尚在,我與他當爲知己,然如今逝者已矣,生者當如斯,你可願承汝兄之志,爲其看一眼這亂世嗎?”

    劉辯人小馬小,朝着楊谷手臂這一抓竟至於是直立起身來,幸虧那匹赤兔小馬身上配着兩副現下從未見過的鐵蹬,方能維持劉辯平衡。

    然楊谷見狀,卻早已是惶恐不已,生怕眼前這位皇子稍有不慎,跌落馬下,那自個兒便是有天王老子相救,也難活得命來,故而趕忙朝着劉辯方向,翻身下得馬來,復又扶着劉辯下了赤兔小馬,這才長舒了一口氣道:“殿下從未見過兄長,卻這般情深義重,楊谷便是再不識趣,也不至於拂了殿下心意。”

    劉辯心中歡喜,抓着楊谷的手笑道:“甚好甚好,如此,往後我見你便如見你兄長。”

    然突見劉辯眉頭一皺,輕囈了一聲,問道:“與你相談這許久,未曾問你表字。”

    楊谷卻是面露尷尬神色,撓了撓頭乾笑道:“不瞞殿下所言,末將今年不過十八,加冠卻也是我自己加的,本想於戰事上努力拼殺,得些功勞,尋個屯長軍侯爲我取個表字,是故現下還沒有取字呢。”

    “無妨無妨,區區屯長軍侯,如何能與楊川之弟取字。”劉辯連連擺手,復又深思片刻,拉着楊谷懇切說道:“不如這樣,如今潁陽郡中,能與我有些干係,又有名望權位的便只有左中郎將和右中郎將了,雖說天下間這三個中郎將當中我最喜歡盧公,但是其人現在冀州刺史部,到底太遠了些,我意就叫朱公爲你取個表字,如何?”

    “朱公?”楊谷顏色一頓,似是心有計較。

    “如何?”劉辯看在眼中,只道楊谷不識其人,繼續解釋道:“便是那位親率三千先鋒,長軍奔襲二百餘里奇襲潁陽的朱公偉,如今天下間這許多豪傑,當屬他最英雄,況且其人麾下還有個別部司馬孫文臺,想來若是你兄長還在世上,亦會選他。”

    楊谷連連搖頭,尷尬說道:“末將絕非挑三揀四之意,朱公乃是天底下大名鼎鼎的人物,若能賞賜末將一個表字,在下如何還敢有其他言語,只是末將初爲北地郡新兵,乃是皇甫公麾下士卒,若是不經由皇甫公知悉,恐怕多有不妥。”

    “有何不妥。”劉辯卻一臉不屑,冷哼一聲言道:“皇甫義真起初我道他是個儒將,然這些時日相處下來,只覺其人不過是在意家世門生的虛榮之人,你心中有這般計較,卻是不知皇甫義真甚至連你是誰都不知道,考慮這個,又有何用?”

    楊谷聽聞,尷尬無言,只得連連點頭。

    劉辯見狀,歡喜如初,自顧自言道:“甚善甚善,楊川若是還在世上,知其胞弟與那江東猛虎孫文臺同爲朱儁門生,心中定然激動歡喜。”

    如是說完,卻是不等楊谷答話,竟是縱身一躍跳上了那批赤兔小馬,笑着朝身後將士言道:“這鐵馬蹬甚是方便,我意不日稟告兩位中郎將,叫他們協調鐵器,與你們全數按上。”

    衆虎賁將士早已知眼前這位皇子殿下的馬鐙於馬上騎御有着極好的助益,然而奈何鐵器得之不易,想要普及馬鐙實非易事,故而只能眼巴巴的望着,現下聽聞劉辯這般說起,興奮歡愉之情,自不必說。

    便在衆人歡笑輕鬆之際,突見前方數騎飛騎急奔而來,揚起身後塵土滾滾,幾個虎賁將官見狀,大喝言道:“列陣保護殿下。”

    話音未落,三百虎賁將士縱馬上前,將劉辯與楊谷團團圍在當中,剩下七百軍士見狀,其中軍侯屯長,亦是各自下令準備戰鬥。

    卻聞遠處來人,揚臂高聲呼喝道:“前軍急報,送呈殿下。”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