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照的時候，已經過了早餐的高峯期，春芽站在門口極目向東方看了過去。
不遠處的山巒連綿起伏在煙波浩渺之中，紅日已然升騰而起，此刻的天際雲蒸霞蔚分外耀眼，那種勢不可擋的霸氣立時將繚繞的雲霧驅散。
如同白紗一般的濃霧漸融漸散，露出了湛藍得刺眼的天空，剎那間，天地朗朗清清，所有的一切彷彿被橡皮擦擦過一般清清爽爽。
“春來，你看，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黑暗和污垢，終將會在太陽昇起的時候退散！”春芽瞥了一眼遠處正在給煤爐子生火的柳香香，大聲教導自己的弟弟。
春來懶洋洋地打了一個哈欠，慢騰騰道，“可是有什麼用？晚上不是又變黑了？”
“……”春芽。
她正想認真教訓小傢伙一番，身後傳來了一個怯生生的聲音，
“春芽姐姐，我要買包子。”
春芽轉頭，“喲，是小伶小俐呀？你們也考完試了？”
“嗯吶！”
“我可能會得一百分喲。”
“那些題目，我也全部作對了……”
兩個一模一樣的小丫頭扎着兩個小辮嘰嘰喳喳地說話，根本就不知道哪一句是哪一個說的，最後，兩個人異口同聲收尾，
“春芽姐姐，我們倆能幹吧？”
這一句說完，倆人咧開脫了一顆門牙的小嘴，把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笑成彎彎月牙。
“啊呀呀，你們這麼能夠這麼可愛呢？”春芽一顆女漢子的心瞬間被萌翻，她伸手捏了一下她們尖尖的小臉，
“讀書成績好，長得又漂亮，如果能把你們和鬱春來換一下就好了！”
春來慢騰騰地在門口刷牙，嘴裏含糊不清地說，“鬱春芽，你想得美！這是人家媽媽還要的！”
小孩子哪裏有不喜歡別人誇的？小姑娘高興得兩眼放光，她們伸手擋住正在換牙的小嘴，笑得咭咭呱呱，不一會，她們齊齊嘆了一口氣，
其中一個低頭對手指，“可是，爲什麼奶奶和姑姑老是不喜歡我們？”
另外一個也沮喪地說，“她們罵我們是討債鬼，說爸爸眼睛瞎了纔會娶我們媽媽，然後又生了我們兩個賠錢貨……”
兩個女孩兒稚嫩的一張臉皺成了一團，委屈巴巴地癟了癟嘴巴，那雙水潤潤的墨瞳立刻氤氳了無數水光。
春芽心一緊，趕緊安慰她們，
“別傷心，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哪裏可能會得到所有人的喜歡？但凡有大多數人喜歡，已經是挺了不起的了，現在，你們班裏的同學不是都喜歡你們嗎？”
自從她去小學部代課，認真教訓裏他們班的男孩一通，又交代了趙小鋼經常照應她們倆，現在已經很少有人欺負她們倆了，所以，姐妹倆再孤僻膽小，也還是喜歡跟她親近。
其中一個捲翹的睫毛眨了眨，終於掉下了眼淚，“可是……白明星也是女孩兒，爲什麼奶奶又不嫌棄她是賠錢貨？”
另外一個也想不通，“別人家的姑姑都是喜歡自己家的小孩，爲什麼我們姑姑只喜歡她？”
“陳伶陳俐！讓你們倆出來買包子，你們在這裏磨磨蹭蹭就算了，竟然還敢在外人面前抹黑你姑姑！你們心眼咋就這麼多？簡直跟你們那個狡猾的媽一模一樣！”
這一聲呵斥聲音並不算大，話裏的怒意卻如同滾滾驚雷將兩個女孩劈得臉色煞白，其中一個還微不可見地顫抖了兩下。
“陳祖紅？這麼大聲幹什麼？看把孩子嚇成什麼樣了！”春芽對她不客氣地說道，
“你想找一個好對象，好歹要改一改自己這個毛病，你連自己侄女都不待見，誰敢娶這樣的媳婦過門？”
春芽說這些話倒不是單純想損她。
這兩個小女孩太可憐，可是自己明天就要搬回生產隊了，以後就算想幫她們一把也鞭長莫及，此刻說不得只好用一點小心思說服陳祖紅對她們好一點。
臨近畢業的這些日子，陳祖紅沒少跟女同學說起自己高中畢業之後要找什麼樣對象這件事。
從她的描述當中，無一例外都是要高大俊朗工作體面，最好家裏人口還少的。
但這樣條件的男孩無論在什麼時候，都可以算是白馬王子，你一個整天對自己侄女呼喝打罵的女孩，憑什麼讓別人看上？
春芽說這一番話頓時讓陳祖紅驟然色變，她馬上想起昨晚她媽說今天要請人到藍建華家裏說親的事。
將快到嘴邊的刻薄話收了起來，陳祖紅狠狠地瞪了一眼兩個小姑娘，
“還不趕緊買包子回去給你們叔叔？他已經不耐煩了！”
——叔叔不耐煩這件事情似乎也是了不得的大事件，小姑娘們臉又白了一白，趕緊進屋找丁桂鳳買包子。
春芽耐住自己暴躁的性子，十分認真地勸她，
“你知道的，那些條件好的男同志，他們媽媽挑媳婦嚴格得很，你不改一改自己的脾氣，怎麼可能找到一個好對象？”
“你又知道？”陳祖紅從鼻子裏嗤了一聲，“說得好像你已經當媽了似的！”
真心累，春芽只好加大忽悠的力度，
“你知不知道我爲什麼從來就不發火？就連你這種二愣子我都耐着性子跟你講話？”
沒等陳祖紅瞪眼，春芽又慢悠悠接着說，
“像我們這種該找對象的年紀，誰不是老老實實地把自己不好的一面收起來？就算是裝，也要裝這幾年，等嫁了人生了娃，誰還管你刻不刻薄？”
“你是裝的？”陳祖紅像是抓住她的小辮子一般大叫了起來，
“我一定會把這些話告訴同學們！哈哈，讓我抓住把柄了吧！”
平日裏，她就最恨鬱春芽總是一副智珠在握的淡定模樣，明明她一言不合連男孩子都敢打，別人卻偏偏服氣她，說她淡定自若脾氣很好，現在，終於露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