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春芽用一種看白癡的眼神盯着陳祖紅,語重心長說道,
“你就算說出來,肯相信你的不會有幾個,因爲我裝得好呀,明白不?”
——小伶俐呀,我就只能幫你們到這裏了,但願這個世界上會因此多了一個用善意待你們的人,哪怕她是裝的!
陳祖紅想說一些什麼的時候,小姐妹從裏面出來了,她們怯怯地朝陳祖紅喊道,
“姑姑,我們回去吧?”
陳祖紅下意識想瞪眼,春芽的話卻像自帶回音功能不停在她耳朵裏迴響,她冷哼一聲甩手就走,嘴裏還嘀咕了一句,
“當誰不會裝似的!”
看着一大二小的背影消失在轉角,春芽得意地叉腰,“我卻只怕你不會裝!”
這時候,太陽忽然從雲層中射出萬道霞光,瞬間將這個迎着太陽而立的女孩渡上了一層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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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芽眯着眼睛看陳家姐妹離去,卻不知道,她自己的背影也被別人關注着。
在她沒看見的身後,一個穿着破爛工裝的女人將自己乾瘦的身體縮回一根柱子後面,那張枯瘦的臉已經是淚流滿面。
這個女人,正是小姐妹的母親陳嫂子。
兩個女孩出門太久,正在熬稀飯的她放心不下也跟了過來。
她看到自家小姑子的時候,因爲怕她說自己躲懶不敢出來,還特意藏到了柱子後,卻沒成想聽到了春芽的這一番話。
鬱春芽話裏的意思很直白,陳嫂子又不是傻子,她自然聽出了話裏的意思。
但她想到人家一個外人都會爲自己的女兒想法子,而自己身爲她們的母親卻只能讓她們一再忍讓……
這一刻,所有的心酸悽苦無可壓抑地涌上心頭,她死死咬住自己的袖口,任由眼淚像潮水般一浪接一浪狂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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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知道了他們明天就會關門的事情,不少人都急匆匆地拿着飯盒來買包子。
以後喫不到這麼美味的包子了,大家臉上的表情很是惋惜,一直詢問她們原因。
春芽把幾個交了一整個月早餐費的錢還給人家,還特意給人家送了兩個包子表示歉意。
日頭上到正午,魯嬌一臉焦急地來了,她身後還跟着一個高高大大的錢寶。
這段時間,她經常過來給兒子買包子,又跟丁桂鳳說了許多道歉的話,現在的丁桂鳳看見她也只撇撇嘴沒有說什麼。
魯嬌顧不得別的事,她十分擔憂地問,“好好的,爲什麼就不幹了呢?”
這個女人雖然不是很討人厭,春芽卻不想跟她有太多的交集,她沒回答,卻轉頭看向穿着一件白襯衣顯得十分精神的錢寶。
錢寶呆滯的眼神一直盯着桌上剛做好的薯條,忽然出聲問,
“姐姐,這個東西是什麼?”
“這個叫薯條!馬鈴薯做的哦!”在一旁炸薯條的鬱春來在一旁忽然出聲。
錢寶歪着頭含着自己的食指,喉結滑動了幾下,“好不好喫呀?”
春芽忽然笑了,她隨手捏了一根碗裏的薯條,放進嘴裏,“好喫得很,我喫給你看看……”
“……”錢寶急了,“我問你好不好喫,你不是應該讓我嚐嚐看?”
魯嬌急忙把兒子的手指拿下來,臉色訕訕地說道,“這個孩子真是不懂事,不過,春芽,你這一碗東西看起來很好喫的樣子,能不能賣一碗給我?”
她一輩子心心念念就是想兒子過得開心,現在兒子對這個東西有興趣,她自然要給他買來嚐嚐。
“這個不賣!”春芽不客氣地說道。
一旁的鬱百歲皺了一下眉,他拿起油紙包就把這碗薯條包紮好遞給魯嬌,
“這個送給你們,趕緊帶他回去吧,我們兩家並不是什麼朋友關係,希望以後不要再有什麼來往了!”
自家女兒因爲她差點就沒了小命,鬱百歲就算再好的脾氣看到她們也很是不悅。
魯嬌一張俏臉立刻爆紅了起來。
她本來也不是什麼心理太強大的女人,現在被鬱百歲這麼不客氣地一趕,心裏頓時覺得羞愧難當,她低下頭一雙手像擰麻花一樣扭了幾下。
春芽在這一瞬間想起剛認識那天,這個小女人臉上那燦爛的笑容,她心一軟,從鬱百歲手裏接過油紙包遞給魯嬌,還放軟了聲音對她說,
“這個是馬鈴薯放在油鍋裏炸出來的,你拿回去吧,不要錢。”
錢寶一把將油紙包搶了過來,手舞足蹈地對他媽說,
“媽……媽,我們回去……回去給太姥姥也嚐嚐……”
話說得太快,舌頭馬上不受控制,他的嘴角頓時有一條銀絲滑落。
魯嬌吸了吸鼻子,露出一個笑容,然後從口袋裏掏出手絹,仔細幫他把口水擦掉。
春芽意外地看了傻子一眼。
這個錢寶,有好喫的還知道讓家裏老人嚐嚐,倒比起自己那個精明過頭的舅舅強上不少。
沉吟一下,春芽到底還是忍不住出言指點,
“你還這麼年輕,趕緊給他生一個弟弟,這樣,你們老的時候纔能有人接過這個重任!”
春芽重提舊事,魯嬌震驚地張大了嘴,“我……我已經四十歲了……”
“怕什麼?”春芽十分不在乎地說道,“丁金霞你是見過的,她不也快四十了?她還有幾個月就要生孩子了!”
“丁金霞是誰?”魯嬌眨眨眼,下一秒她掩嘴驚呼,“呀……你媽不就叫丁金霞?”
春芽爽快道,“她現在已經不是我媽了,你抓緊時間趕緊生,再過兩年,你就算想生,估計政策也不允許了!”
計劃生育在一九七一年就開始推行,但是直到八零年九月中央才提出,要普遍提倡一對夫婦只生一個孩子。
而把它定爲基本國策並寫入憲法,則已經到了一九八二的九月。
就這幾年時間,你再不抓緊,估計錢寶下半輩子纔是真的堪慮。
“我真的行?”魯嬌十分猶豫。
“爲了你兒子,行,你要行,不行你也要行!”春芽嘆了一口氣。
“那……我就試試?”魯嬌終於下了決心。
這幾個月,她想了很多。
心裏也不得不承認,即便有女孩爲了聘禮嫁給錢寶,自己也不敢肯定人家就會真心待他,說不得還真的要試試看能不能再生一個孩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