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朝東一時語塞。
他趕緊轉移話題，“嘿嘿，他們東方紅大隊有點奇怪，這麼山的地方還能挖起荷塘。”
車子一路行駛過來，他們在路上已經見到好幾個這種小池塘，裏面還有不少魚在池塘中游弋。
蘭豆解釋道，“我們這兒山多田少，但是山澗溪流水源十分充足，所以大家都利用田間地頭、屋前舍後這些空地挖小池塘養魚種藕。”
“這麼說佟家有三個池塘？”春芽蹙眉問，
“這麼大的池塘，種出的蓮藕和養出的魚應該能補貼不少口糧，爲什麼佟美麗還混到要出門幹活的地步？”
蘭豆忽然有些支支吾吾地說，“這三個池塘都是我家的……”
“你家的池塘爲什麼會爲在佟家的房屋四周？”方凱不解地問。
這種池塘看起來十分賞心悅目，但實際上存在很大的安全隱患。
如果家裏有小孩子，什麼時候掉進去都不知道，照理說不是自己家的財產，誰樂意讓屋子四周都圍滿了池塘？
蘭豆不自然地把落到臉頰邊的頭髮捋到耳後，然後才慢慢地說，
“原本這三個池塘是他們家的，只因爲這些年佟健康病了很多次，欠了我們家不少醫藥費，所以池塘便拿來抵消醫藥費了。”
“這樣啊？”春芽一挑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蘭豆有些侷促地低下了頭。
這時候，雷默從佟健康房間裏走出來，他搖了搖頭說，“情況很不妙。”
“不要緊的，你們別擔心！”蘭豆偷瞄了一眼高大英挺的雷默，不忍看到他臉上的沉鬱，她又補了一句，
“他從小就這樣，我爸已經救過他很多次了。”
春芽終於還是忍不住了，堅持要進去看一眼。
雷默只好同意，他剛纔進去看到病人身上還算齊整，她進去看也無所謂。
進到裏面，春芽呼吸不由一窒。
這個屋子只有一扇窗戶，但此刻窗戶上釘了兩根木條，根本就打不開。
屋子裏十分潮溼陰冷，這大熱的天氣都能讓人感覺一股涼意從心底升起，昏暗光線下，春芽看到牆角甚至長了不少黏膩青苔。
屋子靠左邊的牆角有一張一米五左右的木牀，此刻，木牀上那補丁摞補丁的紋帳被兩個鉤子掛起，春芽一眼就看到，牀上躺着一個極肖佟美麗的少年。
這麼熱的天，少年身上蓋着一層厚厚的被子，他還不時地打幾個哆嗦。
血緣親情的確是個很神奇的東西，春芽心一酸，眼中的水霧瞬間凝集成淚，她緊緊盯着這個蒼白削瘦舅爺，心中似乎被狠狠撞了一記。
蘭豆心裏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這個女孩子的表情這麼悽愴，可不像是對普通朋友的小弟。
她和佟家到底是什麼關係？
這個疑問還在蘭豆腦子裏盤旋，門口便傳來了她父親的腳步聲。
“你們放心，吃了藥就會好了的。”蘭豆顧不上多想，她趕緊把房裏唯一的一把椅子放在牀前，好讓他父親坐下喂藥。
下一秒，他喉嚨一陣痙攣，上半身微微一欠，噗的一聲，竟是要將剛剛灌下去的藥噴出來。
眼疾手快，蘭西嶺搶過女兒手裏的木盆放到佟健康面前，佟建康立刻把所有的東西都吐到了木盆之中。
頓時，整個房間都瀰漫着一股腐臭難聞的氣味。
“糟糕，這些藥讓他全都吐出來了，那還能起什麼作用？”春芽的臉白了一下。
蘭豆卻安慰她說，“別怕，吐出來就好了。”
她說得不錯，佟健康又幹嘔了幾下，把肚子裏所有的東西都吐完，終於可以睜開眼睛了。
“我又犯病了！”臉色蒼白的佟健康面無表情地用了陳述句，而不是疑問句。
畢竟這種一羣人圍在自己牀前關切地注視着他的場景，他已經不知道見過了多少次。
蘭西嶺點點頭說，“不錯，今天一大早，你喫過一碗稀飯就又暈倒了。”
“蘭伯伯……你還救我幹什麼？”佟健康重重地閉上眼睛，眼角滑落一顆豆大的眼淚，
“像我這樣的廢人，就應該早點去死，活在這個世界上，不過是連累我阿姐！”
“佟健康，你怎麼能這樣？你知不知道，你姐姐爲了你，受了多少委屈不敢說出來，心裏再難受也要強顏歡笑？”春芽蹙眉加重了語氣，
“這一切，只因爲她心裏無時不在掛念你，纔有了讓她支撐下去的動力，可你呢？是怎麼回報她的？你懦弱得連生存的勇氣都沒有！”
蒼白少年的眼淚像一串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滑落到枕頭上，他閉上眼睛哽咽說道，
“只要我死了，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就可以輕鬆了，阿姐也不用出去辛苦，她還可以回來跟李大哥結婚，過上跟別人一樣的日子……”
春芽的眼光漸漸銳利，“是誰這麼告訴你的？”
少年驀然睜開眼睛，一雙清澈的眸子滿滿都是痛苦，“難道不是這樣嗎？這個世界上，誰又該是誰一輩子的責任？”
“不！你錯了！”春芽斬釘截鐵地說道，
“不管你是什麼樣的人，不管你身體怎麼樣，你永遠是她最重要的人！有你，這裏纔是她的家！”
少年神情震動，他喃喃自語道，“有我，她纔有家？”
“不錯！”春芽眼晴緊緊盯着他接着說道，
“你知不知道，她跟我說起你，總是誇你聰明懂事，誇你心思極巧，說你一出生，就讓你們家就充滿了歡樂……”
佟美麗跟弟弟相差了八九歲，在她母親懷疑自己再也生不出孩子的時候，卻發現懷了身孕，佟健康的出生的確是承載了一家人的期望，他們一家爲此開心了很多年。
“她……她真是這麼說的？”佟健康一雙眼睛忽然煥發了神采，“阿姐一點也不怪我拖累了她？”
春芽一看，趕緊加大了力度，“這個肯定是真的，她還讓我給你帶回很多的東西，你等着，我上車給你拿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