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冀神色驀然一震，他盯了負手於身後的鬱春芽一眼，嘴裏卻淡淡地對佟花容說，
“你管人家的閒事幹什麼？我們蓋了章還要去糧食局辦理糧油關係呢！”
“我勸你們還是不要瞎折騰了！”春芽嘴角一翹，十分諷刺地說道，
“遷移出去容易，就不知道人家還讓不讓你遷回來！”
佟花容臉色不好看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丈夫考到了京城，自然是要把糧油關係和戶口都轉過去，爲什麼還要遷回來？”
“爲什麼？別急！也許過一會兒你就能知道原因了！”春芽含笑道。
她敢這麼說，自然是有原因的。
剛纔無意地一瞥，已經讓她看見了那篇號稱能夠成爲範文的高考作文。
轉過頭，春芽對懵了好一會的小何笑道，
“能不能給我一張報紙，讓我也欣賞一下高考狀元的大作！”
小何隨手將一張報紙遞了過去，“這個東西印出來本來就是給大家欣賞的，這一份送給你吧！”
“等一等！”春芽並沒有把手伸出去，她笑吟吟地說，
“小何同志，你信不信？根本不用看你手上的報紙，我也能把那篇作文背出來！”
“不能吧？這一期刊物我剛剛從廣陵拿回來，路上甚至沒有拆封，你怎麼可能看得到？”三十多歲的小何摸了摸已經微微有些禿的頭頂說道。
春芽朝他神祕地眨眨眼，“要不？我給你背一背？”
根本不等小何說話，她負手在背後朗聲唸了起來，
“題目是：我最難忘的日子。”
“少年自有凌雲志，青春正是奮鬥時！人生不可測，在任何時候，我們都要抱着一份希望……”
女孩的聲音清脆響亮，一字一句異常清晰，語調抑揚頓挫，節奏把握特別準確。
小何的目光在報紙和她的臉上之間不停遊移，臉上的驚奇之色越來越濃重。
這長長的二千多字，她竟然沒有唸錯幾個？
十分鐘後，春芽用溫暖而堅定的聲音結束了整篇文章，
“最是難忘，那樸實無華卻又溫暖如詩的人間煙火色，還有激盪神魂澎湃熱血的凌雲之志！”
隨着春芽最後一個字念出來，佟方和女婿的臉色已然蒼白如紙，最後，佟方的身形微不可見地在原地搖晃了幾下。
“你什麼時候看到過阿冀寫的這篇作文？竟然還把它背了下來？”佟花容的臉色十分驚訝。
春芽看着佟花容不似作僞的臉，緩緩說道，“你父母幫你丈夫營私舞弊，你竟然不知道？這是我寫的作文，我怎麼會背不出來？”
這一番話如同晴天大霹靂，瞬間將在場的人震得臉色都變了。
佟花容的心像是被壓了一顆石頭一樣直往下墜，她失聲尖叫道，
“你胡說，就憑你在生產隊跟泥巴打交道的經歷，怎麼可能寫得出這麼富有感染力的作文？”
“鬱春芽同學過去一年，在川山中學所寫的每一篇作文，都成爲了學校的示例範文！她的每一篇文章都是這種風格。“易水寒冷冷說道。
她怎麼也想不到，自己那令人驕傲的丈夫，在短短几分鐘之內，就變成了剽竊別人成績的賊？
看着她慘白的俏臉，小齊心裏無端一喜，又急忙安慰她，
“花容，你彆着急，試卷雖然在我們清潼縣改的，可是我聽說放卷子的院子有好幾把鎖，而且鑰匙還分在幾個人手裏，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單獨接近試卷。”
佟花容的心微微鎮定了一下，“不錯，阿冀，你告訴她，作文是你寫的！讓她滾！別在這裏胡說八道！”
李冀的臉看着比她還要白上一分，他緊緊攥住自己胸口的衣服，那副半是喫驚半是呆滯的模樣，分明是已然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這麼嚴格的考試怎麼可能搞錯？”
沒等李冀說話，從教育局圓拱門傳來了一個女人氣急敗壞的聲音，
“小何同志，這個臭丫頭住我們對門，一向跟我們過不去，肯定是她不知道從哪裏看到我家姑爺的作文，所以異想天開，想來渾水摸魚！”
是湯光華？
易水寒眼光像箭一般犀利，“這種事情很容易就可以查出來，最直截了當的，莫過於讓他再寫一篇作文出來！”
“對！只要他能再寫一篇類似的作文，我二話不說就承認自己是胡說八道想渾水摸魚！”春芽笑盈盈地說，
“不過，就算是作文可以寫出來，數學這種東西一到大學就會露餡，我如果是你們，就老老實實地自首，你們沒聽說過嗎？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她的確是有些想不明白。
從一開始，聽說李冀的成績在九十五左右，她心裏就有所懷疑。
雖說她並不覺得題目有多難，但也確定以李冀那種水平，不可能考出這種成績。
再聯想到自己連四十八的過線體檢資格都沒有，由不得她不懷疑。
不過，讓她想不通的是，這家人的腦子是什麼構造？竟敢膽大包天偷換別人的成績！
他們難道不知道？草包就是草包，進了大學肯定要露餡。
佟方的臉沉鬱得似乎能滴出水，一雙手在身旁攥緊又放鬆，他深呼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恢復鎮定，
“小鬱，咱們兩家平日裏雖然有些口角，你也不能就因此來這裏搗亂，我勸你還是趕緊回家算了，要不然，公安局來人，你就不是那麼容易脫身了！”
──這個老傢伙，做出這種事情還想恐嚇我？
春芽睜大一雙眼睛擼起袖子來，
“好啊，還敢嚇唬我？你們趕緊去把公安局的同志叫來，咱們好好查一查，到底是誰不容易脫身！”
——只要把兩個人的字跡一對比，哪怕你說破天也逃不了！這麼簡單的道理，你們就想不到嗎？
腦子是個好東西，可惜，這一家子好像都沒有！
《春芽的七零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