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又叫了兩聲,彷彿在嘲諷這女人的瘋癲,她的面前根本就空無一人。
若非要說有,那便是,墳包下面的枯骨。
她倒了兩杯酒,一杯放到自己面前,一杯遞到對面,彷彿真的有人跟她對酌似的。
她淺淺地抿了一口杯中酒,辣的吐了吐舌頭,卻笑道
“這東西又辛又辣,真不知道你喜歡它什麼。可是因爲你喜歡,縱便難喝,我也戒不掉了。
哼,你常說我做的菜難喫,我不服,這次,你可必須地嘗一嘗。..”
說罷,她將一塊魚肉夾起。放到對面擺好的碗碟之中。
“如何,是不是大有長進
哼,你這壞蛋,誇我一句怎麼了,很難嗎,非要欺負我一個弱女子。
心我明年不來了。”
蓮兒正與那看不見的人對酌的開心,不知何處竄出來兩個孩崽子,那崽子掄起碎石便往她身上砸去。
邊砸還邊嬉笑打鬧道
“哈哈哈哈瞧瞧,傻子又發瘋了,對着墳包自言自語,卻不是跟死人在說話哈哈哈哈”
許是那死人二字太過刺耳,蓮兒登時便向他們飛碗過來,罵道
“猴崽子嘴碎,誰說戰連城是個死人一堆瞎兒吧唧的傻子,卻還說別人傻。”
說罷,她在裙子上擦了擦手,將臉轉向對面,笑道
“戰連城,你告訴他們,你沒有死,對吧”
回答她的是無情而過的殘風,以及沉沉浸在黑夜之中的靜默。
她的笑容逐漸僵硬,變冷,聲音也越來越低,彷彿被風颳散了,只剩下幾片碎渣。
她又低低地問了一遍,彷彿在確認什麼,又彷彿,早已明白答案。
縱使萬般不信,沉默亦是鐵錚錚答案。
“你真的忘記我們的約定了嗎”
她忽然落下一行清淚,幾乎歇斯底里,又喪失了全部力氣
“你這混蛋,爲何負我”
雙眼已是一片模糊。
她俯身在地,像個孩子一般,再也顧不得自己的女兒儀態。
他們明明從就定了親的,她從就知道,她是這個人的新娘,他也從就說,長大要八擡大轎把自己娶過門的,爲什麼,她長大了,他卻再也不回來了
還記得那年邊疆戰事喫緊,他學了些拳腳,便把自己當成大將軍了,非要學人家去從軍戍邊,走時還貼着她的耳朵,悄悄告訴她,將軍夫人出嫁時的頭冠上的珍珠着實好看,他要爲她掙一朵回來。
只可惜,三年之後,那掛滿珍珠和金花的花冠回來了,他卻再也沒有回來。
聽說他是戰死的,死的時候,枯骨都沒有留下一塊。
她不信,可是天大地大,她終究尋不見他了。
遊蕩在村口的瘋癲道士說,七月中元日,地官降下,定人間善惡,道士於是夜誦經,餓節囚徒亦得解脫。
每年農曆七月初一,閻羅王會打開鬼門關,放出一批無人奉祀的孤魂野鬼到陽間來享受人們的供祭。
她想,無論是生是死,既然她找不到他,就在原地等他,他若是心中有她,總會回來。
可是呀,一年又一年,整整五年,她等得這衣冠墳頭的草木枯了又榮,終是沒有等到,他回眸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