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頂的椽已經薰得黝黑髮亮,褐色的蛛網像柳絮般晃來晃去。
他坐在低矮的木頭墩子上,眼睛盯着火苗,雙手搭在膝蓋上,濃黑的眉毛皺成一團。
究竟在哪裏想到此,文強只覺胸口氣血猛地往上一衝,嘴角流出烏紫的血。
鍋裏的水已經開始響起來了,他從褲子口袋抽出一條白色棉布手帕,小心翼翼的擦掉嘴角的血,咳嗽了一聲。
今晚的月亮霧濛濛的,跟擋了一塊磨砂玻璃一般,沒有星光。
屋內的白熾燈泡散放出橘黃色的光,很暖。
文強起身,在瓦翁中撈起鋁製的水瓢,在鍋裏又加上水,剛泛起波瀾的水面又沉靜下去。水瓢上有很多坑坑窪窪的孔洞,裏面黑黑的。
他心裏很是悶煩,摸着上衣口袋,掏出壓的皺皺的紅雙喜,抽出一支,搭在右嘴邊,從竈膛中抽出一小段燃起火苗的樹枝,嘴往上一湊,猛地吸一口,從鼻子“哼”出淡白色的濃霧。
手上的松枝還在燃燒,絲毫沒有熄滅的跡象。
文強又把它塞內竈膛。
阿奶的房子還亮着着燈,墜兒在幫着洗澡。
松柏葉子煮的水,暗紅色的,散發濃重的味道。
文強眼睛一瞥,阿毛搬着小板凳,坐在院子中央。
今天月色着實不好,文強看的也不甚分明,那小子一動不動的,就呆在那。
他把煙碾滅,在鍋裏再添上了一瓢水,在竈膛裏添上一把松枝。
“阿毛,水快燒好了,一會叔給你洗澡啊”,文強站在竈房門口喊道。
阿毛似乎正在出神,還是呆坐在那。
文強擡起右手搔頭:“外邊冷,快進來不然一會感冒了”,說着就擡起腳向着阿毛走去:“叔明天去進貨,給你帶悠悠球好不好,你一直想要的那個”。
文強急忙把阿毛抱緊,阿毛一把抱住他的脖子,緊緊地箍住。
他輕輕拍拍這孩子的後背,小傢伙抱緊文強,吸取他的溫度。
山間白霧越來越濃,寒氣逐漸加深,擴散,蔓延開來。
叮鈴
什麼聲音
文強一驚,回頭四面望着。沒有任何異常。
大霧已經侵蝕進院子,堂屋的燈光搜開始扭曲開來。
阿毛還是保持那個姿勢,沒有出聲,只是文強覺得脖子被他抱得更緊了些,呼吸有點不通暢,慢慢拍着他的背,讓他放鬆下來。
幻聽麼文強搖頭,不會,他相信自己的聽覺。
叮鈴
是了聲音很遠,恍惚不聞,但的確是有聲音
像什麼呢鐘聲鈴聲
是什麼呢
文強薄薄的嘴脣抿成了一條縫,是什麼呢
叮鈴
又來了
由緩即快,像春雨襲來般,充斥着整個耳膜。
難道是文強眉頭一挑,若是的話,也不枉他費的這些功夫。
他還沉浸在柳暗花明的情緒中,冷不丁阿毛嚎啕起來。
是扯着嗓子哭了出來,伴隨着滿山的聲音,風鈴的聲音。
是了,是風鈴。文強恍然。
生命的迎來送往,無論悲喜,都是自然的規律。
墜兒嗚嗚咽咽的聲音也傳了出來。
文強把阿毛抱緊,眼睛中閃着深深地悲哀,似乎是在對自己說:“乖,不哭”。
風鈴演奏着,如鼓點般密集,響徹整個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