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陸迢迢歇斯底里的咆哮着,彷彿野獸般兇殘的目光洞穿了呂秉承的靈魂,一拳,一腳,呂秉承面門凹陷,胸腔斷裂,陸迢迢就那樣一手扶住老婦人的屍體,一拳接着一拳的揮出,眼瞅着對反就要被活活打死,一隻手突然扼住了他的手腕。
“和尚,放手。”陸迢迢冷聲喝道,言語之中除了凌厲殺意再尋不出半點情感。
來人正是收到信後匆匆趕來的不動,他一手止住對方,另一手橫於身前,輕聲道:“我說放手,你便由此入魔。”
“再不放手,我連你一起殺。”陸迢迢神色更加陰寒,向前踏出一步,早已閉塞的氣海卻給他強行撕扯開一條氣機裂口。
“你要他死,這再容易不過了。”和尚微微一笑,反手扣在呂秉承的喉嚨處,兩指一彈,後者就只剩出氣。
“和尚。”吳思量驚叫出聲,殺一個呂秉承在容易不過,只是由此產生的魔念才最爲可怕,陸迢迢此刻心頭激怒,悔不該當初留對方一條性命,便是心生惡意的始端,可和尚又未嘗不是如此,甚至於一念修佛的不動若是因此開了殺戒,衍生出的魔念反而更勝陸迢迢,然而他卻並沒在對方臉上看出絲毫惡意,一如既往的我佛慈悲。
“無妨。”不動解下佛衣,只着一身素衣緩步走入院中,衝着王老開口道:“各位的性命,小僧承下了。”
不動一直向前,已然呆愣的陸迢迢親眼看着那些官差一個個死在和尚手中,乾脆利落,而和尚始終面露善念,一步一殺人的走到王老面前。
王老呼吸凝重,早在和尚第一次出手時他便想逃,可身體卻好像早已不屬於他似的僵直站定,等待着對方慢慢走近。
“是呂小樓讓你來的。”和尚開口說道,好似佛音入耳,聖潔無比,王老下意識的點了點頭,立刻又驚醒過來,神色慌張的大叫道:“你爲什麼會在這裏。”
“我想你知道原因。”不動淡然說道,他既然一語道破呂小樓,對方也就知曉了,對於那位心思深重的主子而言,一次的背叛就註定該死,在信上中呂小樓好不吝嗇的將自己所有的算計大大方方的說與對方,但和尚還是來了,那麼這裏的人都會死,只是唯一讓呂小樓失算的是,和尚的確大開殺戒,但佛心依舊。
“哈哈,好算計,原來連我也在其中嗎”王老枯槁的面容隨着笑聲顫抖起來,“只是和尚,你明知是算計,爲何還是來了,就不怕丟了你的佛心。”
“只是突然頓悟了一些事,所以來印證一番。”不動雙手合十,有那麼一瞬間,世間似乎真有佛光普照。
已經有了臨死前釋然的王老灑脫笑道:“也好,老夫縱橫江湖大半輩子,雖說算不上什麼英雄豪傑,可也稱得上有頭有臉,實在不甘心被一個小輩玩弄於股掌之間,和尚,能否容老夫最後討要一分體面。”
“請。”不動吐出一字轉身離去,隨即身後一股雄渾氣機席捲而起,盡數化做隨風飛絮,消散於天地之間。
僅差一步便可入那世人仰慕的一品境界,終究都不過是要化做一捧黃土,天道輪迴,生與死之間,世人只是走一個過場。
“都死了,也僅僅是死了而已。”和尚重新披起佛衣,靜靜的看着陸迢迢。
“呂小樓去了北邙山,要將鹽礦的事掩蓋乾淨。”不動走過陸迢迢身旁,他只是如此說,但似乎沒有要與對方一通前往的意思。“北邙山多一個和尚不多,少一個和尚不少,只是黃杏城也許需要我這麼一個不守清規戒律的和尚,向你借樣東西。”
陸迢迢不明所以。
“在黃杏城南的貧民窟裏有一對個小乞丐,我問他們如果眼前的世間和他所希望的截然不同,而你們又無力改變時,該怎麼辦。”和尚說着,露出自嘲的笑容,問一個乞丐如何改變世道,這未免太諷刺了些,但沒有什麼不對,“他們說先活着,等你活的足夠好,你就有能力改變,我此前一直困惑,我想要的普渡蒼生,是否是合乎規矩禮法,然而衆生卻等不到我尋求出一條合理之路,不妨先做了再說,人們願意信佛,因爲他是佛,而我只是個小和尚,活的不算太好,所能做的只是施捨些錢糧,但黃杏城的百姓差的不是錢糧,而是一個膽大妄爲,不畏強權的陸公子,這可比殺幾個人有用的多。”
就在這時,呂秉承的屍體突然動彈了一下,陸迢迢明明看得真切,卻沒有直言,他聽懂了和尚那句話的鋒機,全都死了,也僅僅是死了而已,轉身將老婦人的屍體抱到屋後那座孤墳旁,這裏纔是她的歸宿,隨後與吳思量朝着北邙山而去。
“真擔心沒能勸住他。”和尚擦了擦額頭上本不存在的汗水,看着手中的文牒,自言自語着,“今日小和尚要打一次誑語了。”
......
一件大事在黃杏城中炸開了鍋,縣衙前的冤鼓竟給人拆走了,在街市的正中央那座往年祭天的高臺上,呂秉承等一衆官差默首跪着,不動和尚手持鼓槌高臺擊鼓,口中高聲列舉呂成州各大罪狀,整座黃杏城的百姓都聞訊而來。
“聽說了嗎東越王之侄陸迢迢來咱們黃杏城微服私訪,就是專本調查呂成州這個大貪官的。”
“是不是那位親手活捉魔宗飲血生的陸迢迢”
“除了他還能有誰,老天開眼,咱們黃杏城終於有救了。”
“走,去看
看。”
一時間街頭巷尾議論紛紛,關於陸迢迢的言談就好似一陣狂風,從城南那座貧民窟中一路席捲了全城,自然早早傳入呂成州的耳中,只是此刻呂小樓,莫先生以及王老都不在城中,他也難做決斷,眼瞅着民怨越發沸騰,他終於還是坐不住,帶着衙役一路殺去。
“好大膽的和尚,在此胡言亂語,來人給我拿下。”呂成州怒聲喝到,原本還沸沸揚揚的百姓立刻偃旗息鼓,甚至已有不少悄悄退去,生怕被秋後算賬。
早就聽聞過不動在城門口痛打城門吏的事蹟,這些根本是酒囊飯袋的衙役哪裏敢上前去尋不自在,一個個原地逐步。
“小僧這有你弟弟呂秉承親筆畫押的口供,更知曉呂府貪贓銀兩所在,單是你販賣私鹽的罪名就夠你抄家滅門,呂成州,你可知罪。”
“知罪”呂成州冷笑出聲,“你算什麼東西也敢治本官得罪,在此妖言惑衆,以爲煽動一羣刁民作亂就能嚇得住本官,莫說是不是真的陸迢迢,就算他真的來,一介草民,以民告官狂妄至極,在這黃杏城永遠都是我呂成州說的算,要誰死,誰就一定得死。”
呂成州囂張至極,目光掃過,竟無一人膽敢對視,可見百姓對其的恐懼早已深入骨髓,不動已然料到,將那本蓋有慶竹官印的文牒高高舉起。
“你若不信睜大眼睛看好,此乃慶竹太守親自頒予我家公子的除魔文書,入京之後可直入吏部換正五品官身,呂成州你還有什麼話要說,來人,摘了他的烏紗,壓入大牢受審。”
至於是不是真能換到五品官身,不動不過是信口開河,但這無疑是一劑猛藥,一下子將百姓心頭所有的恨全都傾泄出來,一個慈眉善目的和尚救不了黃杏城,惡人還得惡人磨
“誰敢”呂成州張狂喝道,然而這一次卻再沒能嚇住衆人,根本無需那些官差倒戈相向,早已積怨深重的民衆一擁而上將其撲倒在地,拳腳相加,莫說頭頂烏紗,一身官袍都被撕扯的七零八落,被人踩進土中。
“呂成州雖已伏法,但北邙山還有上百民夫仍在受苦,我家公子已經動身前往,只是勢單力薄,還望各位施主能鼎力相助,誰願隨小僧同去救人。”
“我去。”
“算我一個,北邙山我路熟。”
“我就說我家男人怎麼大半年都沒個音訊,我也去。”
......
不動瞧着高臺下一呼百應,就連婦孺也都爭相在前,他很清楚,與北邙山中的兩百勁卒相比,哪怕是那些常年打獵的獵戶都絕非敵手,更不必說這些勞苦大衆,他們會受傷,會死很多人,但是他仍是要帶着這些人一同前往,不爲別的,只爲今日之後,黃杏城再無可憐之人。
客棧的窗臺上,那名面容冷峻的女子平靜的看着那一場鬧劇,嘴角微微上翹。
“這纔是我大晟子民本該有的樣貌,從不屈服,無比驕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