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回馬車上吧下面太冷了。”侍女心疼的說道,早早就透涼的暖壺被扔回到車上,看着平日裏嬌生慣養的郡主已經雙手通紅,心中有些抱不平,對方從今早天微微亮就在此等候,到此刻已是要閉門的時辰了,那傢伙也太不知好歹,就是王爺本人都不敢讓郡主等上這麼久。
“不必了,我今天就站在裏,看他出不出來。”趙瀾兒撅着小嘴,臉頰兩側快要趕上蘋果的顏色,可仍是執拗的守在城門前寸步不離。
忽然聽到一陣輕笑,馬車的頂棚上不知何時坐着一人,一手撐着下巴看着趙瀾兒,“瀾兒妹妹,幾年不見,越發的亭亭玉立了。”
趙瀾兒看見對方,猛地擡手扯住馬繮繩,馬兒驚得翻起後蹄將車頂上那人狠狠摔在地上,見此趙瀾兒得意的拍了拍手,徑直坐上馬車,俏皮的開口道:“玖兒,回府。”
摔了個狗啃泥的狼狽傢伙正是陸迢迢,見馬車駛走,一個挺身,快步與車同行,那名名叫玖兒的侍女給車伕使了個眼色,後者心領神會的甩動鞭子打在馬屁股上,速度加快,陸迢迢只得硬着頭皮提氣奔走,一路上不少人駐足看着那追逐馬車的少年,羨慕着年少輕狂。
“瀾兒妹妹,這是西蜀的山茶花。”陸迢迢從懷中摸出一支已經褪去水分的茶花標本從車窗口遞了進去。
通紅的小手接過茶花,可仍是沒有要停車的意思,陸迢迢無奈繼續從懷裏掏東西,“白州的三紋暖玉,我特地在玉場尋了半月才尋出這枚三紋都恰到好處的上品。”
趙瀾兒照單全收,然而馬車卻跑的更加歡暢,陸迢迢一個箭步登上車梁,當着侍女和車伕的面很是無禮的鑽進車廂中,兩人聽到車廂裏並無異響傳出,全然當作什麼也沒發生,繼續駕車。
陸迢迢死皮賴臉的靠在車廂裏,眼前的少女一手擺弄着山茶花標本,一手將白州暖玉放在眼前看着其中三條如水紋波動的紋路,分明歡喜的很,卻就是不願意給他好臉色。
片刻後趙瀾兒將兩件珍寶小心收好,這才衝着陸迢迢惱聲問道:“大騙子,當年說好帶我一起,怎麼就一個人偷偷跑了。”
“姑奶奶,帶着你,只怕我還沒出櫸木城就得讓叔叔抓回來,你要是生氣,我給你打幾下出出氣好了。”陸迢迢蹺起二郎腿,擺出一副任憑處置的模樣。
“我纔不打你吶爹說你要跟哥哥去長安給陛下祝壽,這次無論如何都得帶我一起。”趙瀾兒兩手叉腰,認真的看着對方。
陸迢迢扭過頭透過車窗的紗簾看着外面,口中喃喃說
道:“這我說了可不算,何況就算趙詢願意帶你去,叔叔也一定不會答應。”
“這你別管,總之這次別想扔下我。”趙瀾兒一個小跳步悄悄站在陸迢迢後面,把兩隻冰涼的小手順着對方的後頸口突然插進去,陸迢迢猛地一個哆嗦,冷的齜牙咧嘴,好在小祖宗的氣總算是消了大半,否則這一路夠他受的。
回到東越王府,趙瀾兒就快步回房要找個錦盒把她那兩件寶貝放在裏面,陸迢迢則是看着已經五年不曾回來的府邸,有些寂寥,雖說趙虜從來都是把他當作另一個兒子對待,但是不知怎地,待在府中總是不如那間茅屋更讓他感覺親近,所以往年除夕夜他總是悄悄去到韓敕那裏,一是覺得自在,二更是怕先生一個人寂寞。
陸迢迢輕車熟路的前往那座屬於他的別苑,儘管離開五年,苑中擺設絲毫未動,每日都有僕從打掃,推開房門,有一年過半百的漢子正站在房中,裝模作樣的看着牆上掛着的名人字畫。
“看來這幾年叔叔的情操陶冶的甚佳,這幅清江孤叟可是這房中所有字畫中意境最高的了。”陸迢迢拍起馬屁來渾然天成,當年在鶴鳴山可沒少奉承那牛鼻子老道。
“屁個情操,老子只是想不明白,這麼大張紙,那老東西就隨手畫了幾筆就敢賣五千兩銀子,真當銀子是天上掉下來的不成。”趙虜大大咧咧的罵着,回過頭來卻又是滿目慈祥,兩手按住陸迢迢的肩膀,嘖嘖道:“看看,都長這麼大了,年少英雄,不像趙詢那小子,整日就知道吟詩作對,難道不知道他老子當年最看不慣的就是那些腐儒,一個個就嘴巴厲害,這次進京,先去兵部掛個職,就憑你生擒韓血衣,再讓詢兒幫你在京都疏通些關係,五品以下的官位你隨便挑就是”
趙虜皺了皺眉,他常年在東越掌兵,在長安城裏的心腹不多,志同道合者更是如劉思渝說的那樣,把能得罪的都得罪了,少的可憐,除了兵部還跟他眉來眼去外,其餘五部都算是老死不相往來的交情,何況皇城府也不是說進就能進的,旁的衙門就算沒有情分,拿銀子也能堆出情分來,可皇城府是歸陛下掌管,難不成你要拿着銀子跟陛下談買賣,只是方纔已經誇了海口,一時間騎虎難下。
“好侄兒,清水衙門那麼多,你爲何要去皇城府那種喫力不討好的地方,你初到京都,犯不着去做那些得罪人的事,
還是先去兵部領個職,叔叔管飽你用不了三年當上個實權將軍。”
陸迢迢識趣的應下來,轉而又問道:“聽叔叔的意思,這此不與我們一同入京。”
“人老了,該是給你們年輕人讓位置的時候了,讓詢兒去京都歷練一番,回來也好接手我的擔子,讓我做個甩手掌櫃豈不美哉。”趙虜大笑道,臉頰上的鬚髮連成一片,隨笑聲抖動。
“就叔叔現在的身體,再做五十年的東越王都不顯老。”陸迢迢開口道。
趙虜豪氣的擺了擺手,話有所指的說道:“別說五十年,就是再做十年,某些人都要寢食難安了。”
陸迢迢跟着說笑,都說晟國的天下一大半是姓劉的,另一小半是姓呂的,可東越早在十年前就跟姓了趙,這如何能讓長安城裏的那些皇親國戚心安,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如今晟帝的龍牀下面睡着的可是二十萬枕戈待旦的東越軍,只怕翻個身都得小心翼翼。
離開別苑,趙虜先去到庫房尋覓出幾本古籍,包好後親自送出城,此時已是夜幕,若說櫸木城有誰值得堂堂東越王事必躬親的,也就只有韓敕一人了。
“先生,黃杏城之事究竟有幾人在謀劃。”趙虜坐在韓敕對面,兩人也算是十餘年的交情,只可惜這些年一直想將對方招募帳下,卻總被回絕。
“除開那個無心插柳之人,大抵有四個人,我算一個,長安城裏一個,北庭一個,還有一人來去無蹤。”韓敕翻看着對方拿來的幾本古籍,不時用筆批註。
趙虜也跟着拿起一本書來,只是隨手翻動了幾頁就全無興趣,不以爲然的說道:“你們這些讀書人,表面上看着文文弱弱的,可心眼裏都毒的很,讓小安子帶龍脈入京,就不怕偷雞不成蝕把米。”
“王爺是擔心龍脈,還是陸迢迢。”韓敕輕聲問道。
“先生明知故問,若是小安子出了事,我趙虜一定是第一個領兵殺到長安城下的人。”趙虜堅定不移的說道。
“那我也答應王爺一件事,只要陸迢迢能在京都安穩度過一年,我便入府相助。”韓敕笑道。
趙虜誇張的擰着嘴角,嘴裏砸吧着意思,看着桌子上那本被他翻皺的古籍,又重新拿了起來,明明一個大字都看不懂,卻看得津津有味,時不時口中還要念叨兩句,好書,好書。
韓敕沒有提醒對方把書拿倒了,此次陸迢迢入京,危險程度遠遠勝過他在江湖中漂泊的五年,畢竟這五年明裏暗裏都還有趙虜的庇護,而一旦去了京都,這種庇護也將大打折扣,凡事都只能靠他自己,好在這五年的磨礪沒有白費,從回來的那一刻,對方就將心頭的想法隱藏的很好,不再是曾經那個喊打喊殺的孩子,這一點韓敕很欣慰,當一個人懂得欺騙自己,那麼他一定比你所看到的還要成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