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半點塵煙走燕梁 >第二十二章
    今日劉翊總算是知道了,那女子叫許延君,一個男兒般的名字。

    後來又說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話,有關於燕京的,有關於西北邊境的,還有關於武器認識上的。劉翊自己也記不清了,只記得那個女子叫做許延君,鎮西大將軍許邦昌的女兒許延君。

    再後來,許邦昌覺得許延君一個女兒家家的老是待在西北邊境整日打打殺殺,戾氣重,不適合女孩子家待着,便把許延君送回了燕京,寄養在自己的摯友太常寺少卿褚有道府中,並修書給褚有道,讓褚有道將許延君的褚有道的女兒們一起養着,一起學習女工,一起學習女誡,學些女兒家該學的東西,免得以後整個燕京沒有世家子弟肯要她,省的她以後被人嘲笑,然後變成獨守閨閣的老姑娘,也免了以後到地底下許夫人怨他,沒有把自己的寶貝女兒嫁出去。

    那一別,劉翊許久沒有見到過許延君,再一次見到許延君是在一年後的皇家秋獵,而恰巧先帝剛召他回燕京,還被封作了益王。

    那年劉翊十五歲,許延君十四歲。

    皇家秋獵是在燕京附近的鹿苑,大概有兩三個小縣城那麼大,裏面養了一些野獸,專門派了人打理、餵食,專供皇家秋獵時追捕、獵殺之用。

    每年秋獵之時,皇帝、皇子和公主們都有權可以邀請一些朝中大臣、世家子弟或者官府女眷來鹿苑。

    其他受邀的官府女眷們都和宮裏來的妃嬪及公主們坐在觀景臺上,觀景臺建在半山腰上,從這裏俯瞰可以看到鹿苑全部的景色,也可以看到男人們騎着駿馬追逐獵物的場景。

    女眷們在觀景臺上或是彈彈琴,或是下下棋,或是品品皇家御茶,喫喫皇家御用的點心,再是聊聊燕京最近的一些奇聞異事,整個觀景臺上都充斥着女眷們的歡笑聲。

    許延君收到了睿和公主的邀請來參加皇家秋獵。許延君並未見過睿和公主,更別說和睿和公主有任何往來了,她也不知道睿和公主爲何會邀請自己來參加皇家秋獵。

    但是劉翊卻很清楚爲什麼。

    睿和公主是劉翊養母何淑妃的親生女兒。劉翊生母胡昭容在劉翊五歲的時候,便忽然間得了急症薨逝了。先帝便將劉翊交給何淑妃撫養。何淑妃並沒有兒子,只有一個女兒,只比劉翊少兩歲。何淑妃雖不受寵,但是出身書香世家,明事理,不會拿孩子爭寵,這點讓先帝很放心的把劉翊交給了何淑妃。

    睿和公主因爲和劉翊年紀相近,又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自然是關係不錯,若不是他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妹,沒準劉翊還與睿和公主有一些男女之間的情分。

    劉翊和許延君只見過一面,且他又是個皇子,若是貿然邀請女眷,肯定會受到燕京那些世家的議論,自己作爲個男兒還沒什麼,只是若因此白白污了許延君的清白便不好。

    於是,劉翊便託了自己的妹妹睿和公主去邀請許延君來參加皇家秋獵,這樣便不會有人說什麼了。

    劉翊去求睿和公主的時候,睿和公主還笑話過劉翊,說劉翊是不是對許延君動心了,還一個勁的追問劉翊是不是要娶許延君做自己的嫂嫂。

    當時的劉翊明白,自己娶許延君是不太可能的。

    那時候他的大哥,原先的太子劉彥因爲無德被百官彈劾,剛被廢黜,正是各大黨派競爭的時候。有以宰相唐成平爲首的人舉薦嶽王劉璟,有以太子少師於知秋爲首的人舉薦恭王劉祺,也有以平陽王劉歇爲首的人舉薦誠王劉雋,而支持他益王劉翊的,卻少之又少,對於那些人來說,根本無懼。

    在外人看來,他劉翊根本不可能登上皇位。

    且不算說劉翊能不能登上皇位,就算有那機會,許邦昌也不肯嫁女,因爲他根本不願意捲入這場朝廷爭鬥。

    對以許邦昌爲首的黨派來說,無論是誰上位,都是輔佐君主,只是輔佐誰的問題罷了。與其回頭站錯了黨派,讓繼位的君主厭惡,不如一開始就不站任何一邊。這便是許邦昌認爲的明哲保身的法子。

    最後睿和公主還是請來了許延君,但是許延君卻不似其他女眷那般,坐在觀景臺上看着那些男兒們狩獵,而是換上自己紅色的騎裝,騎着登雲馳騁在遼闊的鹿苑獵場。登雲是她坐騎的名字,是一匹紅棕色的小母馬,額頭處有一塊白斑,四肢修長,跑起來飛快,好似登雲入天一般。

    許延君騎着登雲,進入了一片深林,鬱鬱蔥蔥的樹木遮擋了蔚藍的天,只能隱隱約約看到一些從樹葉之間的罅隙漏下來的光,有些遙遠迷糊。

    深林裏沒有別的人,只有許延君。只聽見從後面傳來一陣“噠噠噠”的馬蹄聲,她向後看聲音傳來的方向,是一個人騎着黑馬過來了。因爲距離太遠,而且有繁茂的枝葉遮擋,許延君未曾看清那個人的模樣。

    許延君有些不放心,便手持弓箭對準了那個人,只待那人再近些,她總算看清那個人的模樣。

    那個人不是別人,是之前和許延君在西北邊境曾經交過手、前些陣子剛從西北邊境被皇帝召回的劉翊。

    看清面目之後,許延君便放下了自己的弓箭,將剛剛正緊繃在弦上的羽箭放回了登雲身側的箭筒裏。

    許延君並不知道爲什麼劉翊會來找自己。

    只聽見劉翊說:“許延君,我總算找到你了。”

    許延君心裏正疑惑着,劉翊來的目的是什麼,便說:“你不會是因爲上次在西北邊境比武輸給了我,覺得丟了面子,然後現在來找我打架的吧?我可告訴你,這林子可不是打架的好地方,如果約架,另尋地方。”

    劉翊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表情有些異樣,說道:“難道我堂堂的益王在你眼裏竟是這般小人模樣嗎?”

    許延君覺得劉翊是誤會了自己的意思,便擺擺手立馬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我和你又不熟,你來找我做什麼。”

    劉翊口是心非,不肯和許延君坦白,只是狡辯:“我又不是來找你,只是這馬恰巧把我帶到了林子裏罷了,再說這林子又不是你的,誰都可以進。”

    許延君也沒有多想,只是說:“那便算是巧合吧,你可別跟着我。”

    卻不想劉翊有些無賴地說道:“我偏偏就要跟着你,你又不能那我怎麼樣。”

    許延君有些氣惱,便不和劉翊說話,兩人就這樣靜靜地並排騎着馬,馬踏在溼潤的土地上,留下了兩串或深或淺的腳印。

    這林子也不大,走了片刻便到了深林盡頭。盡頭是一片平原,因爲剛剛深林比較幽暗,到了這平原,原來普通的光亮度竟變得有些刺眼了起來。

    平原上長着一些草,不高,只是到了馬腹。這裏很安靜,但是遠處好像有隆隆的響聲,好像是什麼牲畜蹄子踏着地面的聲音。聲音越來越近,應該是獸羣過來了,一隻牲畜的腳踏聲絕不會有這兒響。

    不過片刻,就看到地平線的盡頭出現了一隻長着碩大犄角的雄鹿,漸漸的漸漸的,後面出現了更多的鹿。

    許延君指着那些鹿,興奮地說:“看!是鹿羣!”

    比起許延君的興奮,劉翊更有些緊張,因爲那些鹿羣是衝着他們的方向來的,而且陣勢兇猛,好似一場大火,迅速蔓延了他們可以看見的平原。

    劉翊大驚道:“不好,快跑!”

    許延君不知道即將發生的事情,不懂劉翊爲什麼會大驚,只覺得這個人有些奇怪,好好一個展現射箭技術的機會來了,有什麼不好的。

    劉翊見許延君不爲所動,就說道:“這畜生來勢兇猛,不看路,怕是等下會撞到。而且這畜生腳力巨大,被它的腳踏上一下,你會沒命的。趕緊跑!”

    許延君恍然大悟,她調轉馬頭,拿着小皮鞭使勁的抽着登雲,想讓登雲跑的快一些,她還時不時的往後看。

    劉翊的逐風跑在前面,登雲跟在後面。登雲跑的速度雖然很快,但是還是不及鹿羣。鹿羣眼看着就追到了她的屁股後面。

    前面的道路變窄,旁邊有兩棵參天巨樹,逐風已經過去了,登雲緊隨其後,但是卻不知兩棵大樹之間何時出現了一根絆馬繩,登雲還來不及跳起躍過絆馬繩,就直接被那根絆馬繩絆倒了,許延君也這樣摔下了馬。

    從馬上墜落,讓許延君摔得生疼,她還來不及反應,只見一隻鹿已經跑了過來,而且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待她在睜開眼時,那隻鹿已經跑到了自己眼前。就在那一刻,鹿蹄快要她在身上時,她覺得自己已經沒命了,閉上了眼,只等着鹿蹄踏上。

    卻不想只聽見“咻”的一聲,一支箭穿雲而來,正中鹿的頸部,那鹿沒有掙扎,只是向後倒去,然後沒有任何動彈——那隻鹿死了。

    許延君看向箭射來的方向,是不遠處的劉翊。

    劉翊騎着逐風過來了,剛剛射死的是跑在最前面的那隻領頭鹿,等劉翊跑到許延君面前之時,那後面的大批鹿羣離他們只有十米之遠。

    劉翊明白,剛剛隔得那般遠,也不見得能跑過鹿,現下如果是騎馬,兩個人的重量更是會讓馬跑的慢些,硬跑更是不可能了。而且許延君剛剛墜馬,想必也受了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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