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明王朝1587 >第二十二章 朕拿國產換私產
    朱翊鈞頓了一頓,吐出兩個字道,

    “贖買。”

    朱翊鈞緩緩道,

    “運營航線、跑船經商還得靠閩浙粵的當地人,四弟你就去同他們換個管理權就行,把總賬拿到手,生意上給股權給分紅,其餘還是照老樣子交給他們自己去做。”

    朱翊鏐半開玩笑地道,

    “臣還以爲,皇上是要直接賜臣一柄尚方劍,派臣去南方把那些豪商全給砍了,然後籍沒他們的全部家產呢。”

    朱翊鈞淡笑道,

    “怎麼會朕是大明天子,又不是流氓土匪。”

    李太后聽了只是兀自喝茶,朱翊鏐卻是微笑着不接話。

    朱翊鈞想起之前的萬曆皇帝在五年前對着張居正一家剛剛當了一回不甚體面的“流氓土匪”,那歇斯底里的程度直接和掘李自成祖墳的崇禎帝有得一拼,於是又道,

    “海貿離不開閩浙粵這三省的人,瞧瞧漳州月港的督餉館每年有多少進項朕這一個外行,就不去指導他們那羣內行了。”

    李太后道,

    “讓商人交賬可不容易,何況這贖買的銀錢,戶部也不一定願意出。”

    朱翊鈞笑道,

    “這筆錢倒不用戶部來出,朕拿國產去贖海商的私產,又沒挪戶部的錢,他們有甚麼可不同意的”

    朱翊鏐覺得朱翊鈞這笑看起來不像個好兆頭,忙謹慎問道,

    “皇上要拿甚麼國產去贖”

    朱翊鈞信心滿滿地道,

    “鹽店”

    明朝的食鹽和前朝一樣,無疑是一項作爲稅收重頭收入的國營專賣行業。

    食鹽不僅被限定了專門供應渠道,還要定點定價銷售,從產鹽、運鹽、到賣鹽、買鹽都被朝廷牢牢地管控着。

    明初將濱海的部分人戶編入“竈戶”,專門負責生產食鹽,並延續前朝的政策設置鹽場,負責管理食鹽的生產和產品供應。

    朝廷按戶口給鹽,即根據州縣人口數及其他需要,來確定實際食鹽生產定額和行銷引目。

    由於食鹽的銷量決定食鹽的供應量,需求量決定鹽業生產的規模,明廷便將全國產鹽區,分爲若干大區,大區之下再分設若干鹽場,每個鹽場生產出來的鹽,被嚴格規定專門供應給若干州縣的喫鹽百姓。

    在這種管控之下,民間的買鹽、賣鹽,都有明確的活動區間,無論買方還是賣方,如果越界,那麼所買所賣的鹽,都是“私鹽”。

    明朝百姓喫鹽就要納稅,明代的鹽稅是直接向人口徵收的,天下所有喫鹽的戶口,都要交“鹽糧”或者“鹽鈔”,有司估算好每人每年的食鹽量,以此收取一定比例的稅金。

    老百姓喫的鹽由地方官府主持配給,一般要由州縣的官員派人到鹽運司那裏領取食鹽回來,再由各縣各鄉的里長分發給喫鹽百姓。

    也就是說,在明中葉以前,戶口鹽的散給,始終由地方州縣通過裏甲實現,老百姓是要按照家庭人口總額,去官府那裏納稅,才能獲得相應比例的鹽斤數量,並不存在自由購買食鹽的合法渠道。

    而到了晚明,尤其是從萬曆一朝開始,事情又逐漸起了變化。

    由於朱元璋在明初制定的“糧裏制度”被社會發展逐漸瓦解,讓里長分發配給食鹽已不能再保證民間供應和鹽稅收入。

    官府配鹽便不再通過裏甲,而是交給鹽店和鋪戶,讓他們來經營州縣內的食鹽銷售。

    可想而知,這些負責食鹽銷售的“土商”或“接鹽鋪戶”都是經有司“僉選”出來的,歷史上萬曆皇帝賜給潞王的衛輝義和鹽店,就是相當於把衛輝一地的食鹽售賣資格送給了他。

    雖然有了鹽店,並不意味着州縣的食鹽就變成市場交易,因爲食鹽價格也要由國家制定,但喫鹽畢竟是羣衆剛需,即使除去運輸的成本、風險,以及中間轉售的成本,鹽店的利潤依然高得驚人。

    何況明廷對鹽務的控制和管理都是通過當地的轉運鹽使司和鹽課提舉司這兩個機構來實施的。

    這兩個機構獨立於地方政府,受戶部管轄和科道官的監督,各省按察司的鹽法道對坐落在該省境內的鹽務機構只有審計職能,而沒有直接管理權。

    所以萬曆皇帝很容易得就可以繞開地方利益集團,將這份好處賜給自己的同胞兄弟。

    而現在,朱翊鈞想把這份好處的受益對象換一換。

    宗室可以理直氣壯地喫國產、用國產,那皇帝爲甚麼就不可以拿國產和豪商們換回遠洋航線呢

    朱翊鈞的想法是很明確的,貪污黨爭、士族勾結、邊將怠惰、虛誇戰功,他都可以理解,甚至可以暫時地去容忍。

    這些問題在哪朝哪代都不少有,也不單是明朝這一個朝代的特色問題。

    萬曆皇帝性情陰冷,城府極深,對待昔日恩師都尚且如此,朱翊鈞哪裏能真的指望申時行、李成梁這些能臣把“忠君”二字看得比自己親人和自家性命還重呢

    他們就是想順利退休,保得子孫永享富貴榮華,這是人性使然,根本不是誰對誰錯的問題。

    指責申時行和李成梁當然容易,當然冠冕堂皇,但他朱翊鈞能指責人性嗎

    朱翊鈞是不忍心去指責的,他不是李自成,他對人性是有一定的寬容和諒解能力的。

    所以即使朱翊鈞已然成了皇帝,在面對豪商之時,他還是會和現代人一樣秉持“公平交易”的想法,而不是直接利用權力去搶奪。

    朱翊鈞心想,只要能把海貿航線,以及日本和美洲的銀礦資源掌握到手中,不管遼東形勢如何變化,朕都有足夠的資本去應對它。

    朱翊鏐卻有些擔憂,

    “鹽稅可不是好動的。”

    朱翊鈞回道,

    “朕用的是鹽店又不是鹽引,有甚麼不好動的晉商和徽商靠鹽引都富了二百多年了,朕不過是用點他們喫剩下的,難道他們還有牢騷”

    李太后到底是陪隆慶帝一路風風雨雨走過來的女人,這方面比較有經驗,

    “商人們當然不敢牢騷,但他們能讓閩浙粵的百姓叫苦。”

    “我聽說現在民間私鹽橫行,鹽店的鹽價太貴,百姓喫鹽難,不得不去買私鹽。”

    朱翊鈞笑道,

    “有鹽運司看着呢,要實在不行,就從都察院中抽幾個御史派去稽查,本來巡鹽御史就是三年一盤查的嘛。”

    “巡鹽御史要敢包庇,朕正好藉機換一批言官,言官專管參人,朕還怕找不到人來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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