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明王朝1587 >第二十三章 我大明祖制是廣開言路
    “奴婢聽聞,其實太祖爺、成祖爺當年均下令禁過戲文,英宗爺也曾嚴禁刻印水滸”

    朱翊鈞笑着接口道,

    “那如今民間有何處不許唱戲,又有何地不讀水滸”

    “倘或太祖皇帝、成祖皇帝當真要禁燬書籍,合該學商鞅燔詩、秦始皇焚書,哪裏會任由某書某戲禁而不止,縱容其在民間廣泛流傳呢”

    “且不說暴秦如何,就說昔年元人刻書,官府出版審查便極爲嚴格,無論蒙漢色目,其所刻之書,必經中書省看過,頒下興文署、廣成局、國子監,三審三校,若所司準允,乃許刻印。”

    “倘或某地某人有著作,則其地之紳士呈詞於學使,學使以爲不可刻,則已;如可,學使備文諮部,部議以爲可,則刊板行世,不可則止。”

    “故元代刻書,數量不及宋代,質量也稍遜,惟雕版印刷術上發明了朱墨兩色套印,較之前朝,文興之風銳減。”

    “太祖皇帝生於蒙元,如何不知曉言論審查的利害蒙元能集天下之人,卻不能集天下之智,正是因爲蒙元無有出版自由,始終對蒙古人之外的各色人等壓制言路。”

    “因此蒙元軍事雖無比強大,蒙古帝國之疆域所至,甚至伸至歐羅巴以東,可那又如何文化不自由,再強大的帝國也終究不得國之久長。”

    “倘或昔年蒙元要同我大明一般,能對境內各色人等放開文化管制,蒙漢文化又何嘗不能相融”

    張誠囁嚅了一下,顯是沒料到朱翊鈞在這個問題上會把蒙元當成參照物,

    “那太祖爺還鞭死了開國元勳永嘉侯朱亮祖,開了廷杖大臣的先例呢。”

    朱翊鈞淡笑道,

    “我朝雖有廷杖朝臣之刑,可廷杖本身,並無阻止朝野進言。”

    “言官被杖之後,甚至能以廷爭面折而聲名天下,如此看來,廷杖分明是鼓勵進諫,如何能說是太祖皇帝有意壓制言路呢”

    張誠張了張口,還沒想出合適的話來進一步勸諫,就見朱翊鈞面色一凜,嚴厲了聲音反問道,

    “張誠,你知道朕爲甚麼要抄了張居正的家,在他死後也窮追不捨地論罪,甚至連張懋修的狀元也要一併革奪嗎”

    張誠忙離座跪下,

    “奴婢不知。”

    朱翊鈞一反常態地沒有立刻叫起張誠,只是看着面前的空座道,

    “因爲無論甚麼人、甚麼事,都不能不讓我大明子民自由說話、不能不讓文人學者自由刻書。”

    “此乃我太祖高皇帝建國之根本,誰想動搖這兩條原則,就是想動搖我大明朝的根基。”

    “張居正通過考成法收攏言路,又下令禁燬天下書院,清除一切講學官員,使得朕事事只能聽任他一人所爲,這就是朕最最痛恨張居正之處,比他獨攬大權更教朕咬牙切齒。”

    “張誠,朕今日便告訴你,凡是試圖搞一言堂的人,無論他的初心有多麼好,能力有多麼強,終究會爲我大明所不容。”

    朱翊鈞面容平靜,

    “這世上懷念出版審查、鼓勵因言獲罪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蒙元的僕隸,另一種是韃子的奴才。”

    “這兩種人,根本就不配活在我大明盛世之下,他們只配去昔日的暴秦,爲秦始皇的焚書坑儒添油加柴,爲李斯父子的東門黃犬歡呼雀躍,最後死在西楚霸王的兵刃之下,成爲帝國的累累白骨。”

    “這種毀國於無形的蛆蟲,比蒙古和韃子的危害還要可怕,科道官所言是好是歹,朕自會分辨,朕讓你掌管司禮監,是讓你替朕分憂,可不是讓你成爲下一個張居正。”

    朱翊鈞短短一番話,便唬得張誠出了一身冷汗,又不住磕頭道,

    “奴婢斷不敢對皇上有所欺瞞”

    窗外的雪聲殷雷般轟鳴着,乾清宮外的燈籠照着廊外大如蒲席的白雪塊,一張一張地胡走遊飛,把瓦上蓋滿了,又罩在地上,到明天能摞上幾尺厚。

    朱翊鈞垂下眼,道,

    “行了,起來罷。”

    朱翊鈞又把話題轉回了張誠剛剛坐下的時候,

    “申時行即使催促朕批覆奏章,也不會用這樣急切的語氣,說罷,到底有甚麼事,能讓申時行在奏疏裏這樣說話”

    張誠這回再不敢出言挑唆,忙拾起攜來的幾封奏疏,恭敬地送到皇帝手裏,

    “遼東有軍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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