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明王朝1587 >第十八章 起復潘季馴
    當乾清宮中的自鳴鐘被太監成功掐掉聲音的時候,範禮安的條陳遞上來了。

    朱翊鈞一邊端着一隻天青色宣窯暗龍杯,一邊對着那條陳上那一手標準的館閣體暗皺眉頭。

    館閣體,又稱“臺閣體”,由明初書法家沈度而興,被明成祖朱棣欽定爲明朝官場以及科舉考場的通用字體,以拘謹刻板,法度謹嚴,大小一致,黑大光圓爲主要特徵。

    範禮安一個意大利人,能爲傳教將館閣體練到這個程度,已經可以說是比耶穌的那十二使徒還要虔誠了。

    但在朱翊鈞眼裏,範禮安的入鄉隨俗未免做得有些過頭。

    朱翊鈞原以爲他會用西方的墨水硬筆,沒想到他也跟着中國人用氣了毛筆,偏偏用得還不賴。

    但是朱翊鈞卻相當眼饞範禮安和日本使團從歐洲帶來的古騰堡活字印刷機,歷史上範禮安用這架印刷機在澳門印了好幾部書,可以說是在中國境內出版的最早的西文書籍。

    當然大明不是沒有印刷機。

    朱翊鈞也知道歷史上的活字印刷術最早是北宋的平民畢昇所發明的,古騰堡的發明要比畢昇晚上三四百年。

    但是萬曆時期的中國,從朝廷到坊間用的仍然是雕版印刷,而歐洲已經用上了活字印刷。

    其實這個問題和大明火器因爲沒有車牀而造不出統一口徑的銃管和膛線,導致晚明的熱兵器部隊必須要冷兵器部隊配合,以致於明末軍隊不敢出城與蒙古女真的騎兵野戰的道理是一樣的。

    活字印刷的主要難點其實在於活字和墨水。

    中國古代的木活字在使用多次後,字模便會因爲吸收煙墨中的水分而脹大模糊,造成字跡不清。

    而無論是銅活字、鉛活字都存在吸墨不足的問題,印出的字很容易缺筆少畫。

    於是德國人古騰堡便發明了鉛合金活字,他利用鉛、銻、錫等金屬,按照一定比例,熔成合金,製成字模。

    由於合金字模的着墨性能好,熔點低,易鑄造,凝固時收縮小,所以鑄成的活字字面飽滿清晰。

    另外,中國古代使用的墨水是由炭黑和水混合而成,適合木版,但由於水的表面張力太大,因此在金屬表面的附着性差,不適合與鉛活字搭配使用。

    而古騰堡發明了油性墨水,他利用亞麻油、松節油和炭黑混到一起,因爲亞麻油和松節油作爲溶劑的表面張力小,這才一舉解決了活字印刷中水墨附着性差的問題

    朱翊鈞想到這裏就嘆氣,中國人是多麼得聰明,多麼得富有創造力,可爲甚麼每次將這些先進科技應用到實際中時,卻總是被外國人搶先一步呢

    “張誠。”

    朱翊鈞開口喚道,

    “你遣人去問候範禮安一聲,就說他的中國字寫得很好,朕很喜歡,不知歐羅巴諸國是否也用毛筆行文”

    “倘或不是,便問他歐羅巴人用何種工具可否拿來與朕一觀”

    張誠應了下來,他雖然不知道爲甚麼皇帝對這個外國人這麼感興趣,但也不敢敗了朱翊鈞的興致,

    “是,奴婢一會兒就遣人去問。”

    朱翊鈞看了兩眼範禮安的條陳,又道,

    “對了,不知他從歐羅巴可帶來了甚麼書,倘或可以,是否能請他翻印一份,然後讓禮部交付四夷館翻譯。”

    朱翊鈞之前恢復四夷館舊制,除了培養翻譯人才,還有另一層考慮,就是他不願傳教士和晚明的士大夫走得太近。

    歷史上由於太監馬堂的敲詐勒索,導致利瑪竇後來跟東林黨人極其親厚。

    誠然,東林黨人大多出自於江南商品經濟比較發達的地區,思想相對比較開明,學習外文的能力也比較強,他們中不少人曾對利瑪竇鼎力相助。

    譬如曹於汴曾幫助利瑪竇擺脫禮部的軟禁,在宣武門附近租房暫住。

    馮琦任禮部尚書後則正式批准他們在北京居住,並命令有關官員將欽定的賞賜發給他們。

    馮應京出資出版利瑪竇的中文著作併爲之撰序,後來的內閣獨相葉向高還特意爲利瑪竇向萬曆皇帝請賜中國墓地。

    徐光啓、李之藻、楊廷筠一類皈依天主教的士大夫雖然不參加黨爭,但也和東林黨人關係密切。

    甚至後世還有西方學者認爲,利瑪竇也曾經主持過東林書院的講座,並且東林書院中的所有學員都對天主教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

    朱翊鈞作爲皇帝,實在不能不警惕這種現象的發生。

    雖然歷史上的東林黨的確爲晚明的西學傳播出了不少力,但是鑑於原來的萬曆皇帝沒有想過要發展海貿,所以朝廷上下,包括魏忠賢一等閹黨在內,誰都不大在意東林黨和外國傳教士結交。

    可現在歷史已經悄然發生了變化。

    作爲一個想開拓海外殖民地的穿越者,朱翊鈞雖然能給東林黨部分程度上的言論自由,但若是事關海上貿易和西方戰事,朱翊鈞還是想把信息壟斷權牢牢地握在自己手裏。

    朱翊鈞的想法是自己先在四夷館中培養一批翻譯人員,若是實在翻得沒有原來歷史上得好,再交給到萬曆三十二年才考中進士的徐光啓去校對改正。

    畢竟東林黨裏面很大一部分人都是東南海商集團的既得利益者,朱翊鈞可不想因爲翻譯而給東南海商鑽了空子。

    “翻譯好了便呈上來給朕瞧瞧。”

    朱翊鈞想了一想,還是補充了那麼一句,把翻譯工作變成了一個能在皇帝跟前露臉的機會,

    “要是譯得好,朕一定重重有賞。”

    張誠笑道,

    “是,爲皇爺辦事,四夷館的人哪兒敢不盡心盡力啊”

    朱翊鈞放下條陳,捧着宣窯暗龍杯呷了口茶。

    拉丁文可不好學。

    德國詩人海涅就曾經感嘆,“要是羅馬人得先學好拉丁文,他們大概沒剩多少時間征服世界”。

    雖然東林黨有種種不是,但晚明士大夫的語言學習能力在世界上也絕對是數一數二的。

    “好了,洋人的事兒你先着人去盯着,有甚麼問題及時回稟朕即可。”

    朱翊鈞放下茶盞,

    “前朝可有甚麼要緊事麼”

    張誠回道,

    “確有一樣要緊。”

    張誠露出一點兒無奈的神情道,

    “黃河氾濫,直隸巡按御史喬璧星奏河道沖決爲患,請皇爺率舊典,復設專官以一事權。”

    朱翊鈞“嗯”了一聲,明朝的黃河和清朝一樣,都是年年治來年年濫,不算甚麼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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