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明王朝1587 >第二十三章 結盟鄭貴妃(下)
    朱翊鈞還是沒看鄭貴妃,一個人處在絕對弱勢或絕對強勢時的話都是不能信的,

    “朕想將鄭國泰封爲海運總督。”

    朱翊鈞這回沒再問鄭貴妃“你道如何”,反而用上了一點稍稍強硬的口吻說道,

    “此爲朝中新銜,與一般官爵不同。”

    朱翊鈞想用鄭國泰的名義來主持海運,其中一個原因就是想給鄭國泰一個在官制之外的新職。

    國本之爭在萬曆十八年會發展到滿朝文武集體要求冊立太子,並杜門請辭的地步,很大一個原因就是萬曆十七年鄭承憲死後,萬曆皇帝讓鄭國泰承襲了他父親的爵職。

    鄭承憲一開始被授封的是錦衣衛正千戶,後來因爲女兒鄭貴妃得寵,又被晉封爲錦衣衛指揮使、都指揮使。

    都指揮使是流官,依例概不能承襲。

    但是歷史上的萬曆皇帝由於鄭貴妃的緣故,給了鄭國泰殊遇,讓鄭貴妃的母家享受了和王皇后、李太后母家一樣的襲職資格。

    當時就有科道官上疏進言道,“鄭承憲既居極品,國泰又得崇階,皇貴妃之家如此,則皇后之家又當何如”

    科道官雖然總喜歡無事生非,但禮法上的議論幾乎就沒有出錯的時候。

    萬曆一朝的外戚中,后妃母家兄弟能襲父職的王皇后和鄭貴妃二人,母家得封爵位的只有王皇后一人。

    後來王恭妃母家和劉昭妃母家雖然也享此殊榮,但那已經都是天啓皇帝即位之後的事了,並非出自萬曆皇帝本人的意願。

    王恭妃屬於苦盡甘來,天啓皇帝即位時她的父親早已去世,後來是她的侄子王天瑞被封永寧伯。

    劉昭妃是萬曆皇帝的初建三宮之一,既沒有子嗣,也不得萬曆皇帝寵愛。

    但因爲天啓皇帝的嫡母和生母在他即位時都已去世,爲避後宮紛爭,才請劉昭妃掌太后印璽、享皇太后禮遇,故而劉昭妃的弟弟劉岱才和她父親劉應元一樣被授爲錦衣衛指揮使。

    由此可以看出,鄭國泰這一襲職,其政治意義是遠大於實際意義的。

    王皇后母家既得爵又能襲封,是因爲她是中宮皇后;王恭妃母家得爵,是因爲她是明光宗生母,天啓皇帝的親祖母;劉昭妃母家能襲封,是因爲她已位同皇太后。

    而萬曆十七年的鄭貴妃卻還只是一個皇貴妃。

    萬曆皇帝讓鄭國泰襲父職,在朝臣們眼中,就變成了一個十分明顯的信號。

    皇帝定然已是有意讓鄭貴妃正位中宮,或是想讓她變成大明下一任天子的生母,或是想讓她成爲像李太后一樣的皇太后,纔給她母家和王皇后一樣的待遇的。

    因此從這個角度來說,朝臣們懷疑萬曆皇帝已下定決心廢長立幼,並且在萬曆十八年發展到集體爲朱常洛申張的地步,並非全然是無理取鬧。

    朱翊鈞始終覺得國本之爭的責任理應在萬曆皇帝身上,鄭國泰的襲職風波以及萬曆後期由國本之爭而衍生出的黨爭原都是可以避免的。

    但他又難免對鄭貴妃存了點兒疑心。

    即使萬曆十五年和萬曆十六年的鄭貴妃是真心不願朱常洵捲入國本之爭,但鄭國泰逾制襲父職一事,她應該也在背後起了些推波助瀾的作用。

    歷史上的鄭國泰父子很是驕恣,在國本之爭中,曾與其從子鄭承恩向萬曆皇帝上疏主張早立太子。

    廷臣因此又反過來懷疑鄭貴妃預謀奪嫡,使得萬曆皇帝下旨奪了鄭國泰的俸祿,又貶其從子爲平民。

    且萬曆四十三年時,鄭國泰還被懷疑指使張差刺殺朱常洛,一手替鄭貴妃炮製了梃擊案。

    只是後來萬曆皇帝欲息事寧人,並未追究鄭國泰的責任,還讓他順利升到了左都督。

    雖然朱翊鈞覺得梃擊案另有隱情,但對於鄭貴妃及其族人,他總是覺得他們並不像明朝一般外戚那樣被動。

    或者換句話說,朱翊鈞他本人對所有人格低下的男女都持有一種戒心,對太監如此,對閣臣如此,對妃嬪亦是如此。

    他覺得一個無人格的人遠比爲了尊嚴而甘於赴死的人要來得可怕。

    就像去年張誠用張居正來勸他減免織造、賑災陝西,無人格的人就是這樣看起來事事委婉被動,但其實甚麼都別想逃脫他們的算計和掌控。

    鄭貴妃比張誠還有一項優勢,她是后妃,必要的時候還可以變成一個楚楚可憐的母親。

    這兩種身份每一種都能讓她的皇帝和丈夫無所適從。

    何況朱翊鈞是一個如此主張人格平等的現代人。

    鄭貴妃全然不知道自己在朱翊鈞心裏已然成了可以和努爾哈赤、張誠比肩的人物,她見朱翊鈞不看自己,兀自就先笑了起來,

    “只要是利國利民之事,妾但憑皇上做主。”

    朱翊鈞回過了頭來,鄭貴妃在他眼裏不可怕了,又變回了一個女人,

    “此事或許會得罪許多主張漕運的官員,漕運一向是他們的錢袋子。”

    鄭貴妃笑道,

    “妾若能幫皇上搶回錢袋子,那妾真是三生有幸。”

    朱翊鈞道,

    “你也不問問朕到底想如何開展此事。”

    鄭貴妃又笑道,

    “妾問了皇上又不一定願意說,倘或皇上願意告訴妾,妾不問皇上也一定會說。”

    朱翊鈞這時終於明白了萬曆皇帝對鄭貴妃的迷戀。

    鄭貴妃不是無人格,她擁有的是女人的人格,以及比男人還要廣闊的胸襟。

    朱翊鈞擡起眼來,將自己的膠萊河買撲計劃向鄭貴妃簡略地敘述了一遍,末了又着重強調道,

    “朕想來想去,此事還是由鄭國泰來辦最好。”

    鄭貴妃安靜半響,道,

    “爲何”

    朱翊鈞並不介意鄭貴妃的唐突問詢,反倒興致勃勃地解釋道,

    “內閣三番五次說朝廷財匱民乏,朕自是要體恤他們,此番膠萊河以買撲之法尋商開鑿,不用朝廷的錢,諒他們也說不出甚麼切實反對的話來。”

    “閩浙粵海商本與朝廷離心離德,倘或朕此時告訴他們,海運即如漕運,除運糧之外,還可如漕幫一般裝載免稅私貨外出販賣,他們自然會趨之若鶩。”

    “漕運船是一萬兩千艘,海運大可不必這般設有限額,免稅私貨人人想賣,到時即使漕幫反對,海商也會替朕與他們協商。”

    “你不必怕你父兄沒錢投標,朕不過是用他們一個名義,鄭國泰是皇親國戚,只要他能帶頭,到時自會有人送錢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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