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明王朝1587 >第六十二章 中醫和西醫的共同問題
    範禮安千恩萬謝地退下了,病勢沉重的朱常治還是未能獲得有效診治。

    張誠見朱翊鈞對着手中的鴉喙鉗發怔,唯恐皇帝一時糊塗,真教四皇子按洋人的方法去放血再止血,忙開口道,

    “皇爺,既然四皇子瞧完了病,就讓乳母將他抱回翊坤宮罷。”

    朱翊鈞這時其實是陷入了一場相當激烈的思想鬥爭。

    朱常治是肯定等不到範禮安從歐洲帶回西方新式醫療方法的那一天了,畢竟歷史上的朱常治一個月後就已經出現在萬曆皇帝的口頭訃告裏了。

    可要是就這麼無功而返地將朱常治放回翊坤宮,朱翊鈞心裏卻更不舒坦。

    這不但是因爲他知道“抱回翊坤宮”就等於“回翊坤宮等死”,更是因爲一旦朱常治在與範禮安面診之後依然死去,便代表着西醫,也就是現在這世界上最先進的醫療手段,正式地失去了一次在大明展現其科學威力的機會。

    朱翊鈞當然知道這種機會在國人迷信中醫的晚明是多麼難得,不信且看三百年後,清末徹底破除中醫迷信,還是在伍連德用西醫手段根治東北大鼠疫之後呢。

    而且“以身殉醫”這種光榮事蹟在民國名人當中相當不少見,最有名的一個,就是被西醫割錯了腎的梁啓超。

    梁啓超爲了讓國人捨棄中醫,最後甚至拖着病體撰文爲西醫開脫,說自己這是個別病例,中國人絕不能因此而不信任西醫。

    現在朱翊鈞也有這麼個機會,朱常治反正是要死的,死在中藥裏或死在手術刀下,顯然是後者能造成的效果更轟動一些。

    更關鍵的一點在於,朱翊鈞這一個受過科學教育的現代人,要他眼睜睜地看着朱常治,或者說大明的所有國人繼續接受中醫治療,實在是對不起他作爲一個現代研究生的科學素養。

    科學素養同政治立場是不一樣的,朱翊鈞在是否要帶領大明走向西方資本主義道路這個問題上尚且猶豫不決,但是他消滅中醫的態度是十分堅決的。

    這就好比雖然曾國藩和孫中山在改革大清還是推翻大清上存在着重大分歧,但是二人在徹底否定中醫上的觀點是一致的。

    曾國藩知道兒子曾紀澤病危,依舊堅持叮囑兒子不要去看中醫,孫中山罹患肝癌,在當時的協和醫院宣告束手無策時,仍然不願服用中藥。

    而朱翊鈞現在的條件比曾國藩當年還要得天獨厚,曾紀澤是曾國藩的親生兒子,而萬曆皇帝的第四子朱常治與現代人朱翊鈞實際上並沒有任何血緣關係。

    “皇爺”

    張誠見皇帝沉思不語,又試着喚了一聲,

    “皇貴妃娘娘還在翊坤宮裏等着呢。”

    皇帝終於挪動了步子,他緩邁幾步,走到抱着朱常治的乳母跟前,用他空着的一隻手,摸了摸乳母懷中那嬰孩特有的肥粉面頰,

    “張誠,貴妃得知朕要讓傳教士面診四哥兒後,可有說些甚麼”

    張誠一愣,隨即回道,

    “貴妃娘娘沒說甚麼,皇爺做的決定,貴妃娘娘哪有不贊成的理兒呢”

    朱翊鈞忽然就嘆了一口氣,張誠不愧是在馮保之後逆襲上位的司禮監掌印,一句話就能直戳他皇爺的肺管子,

    “貴妃到底是明事理的。”

    朱翊鈞收回了手,用目光和朱常治進行了無聲的永別,

    “行了,快把四哥兒送回翊坤宮罷。”

    乳母應了一聲,向皇帝行了一禮,趕忙便退出了文華殿。

    張誠見皇帝沒有聽洋人的那些鬼話將朱常治開膛破肚,也跟着鬆了一口氣,前朝對於國本的爭執他是知道得最清楚的,鄭貴妃的福氣在後頭呢,他可不敢得罪她,

    “皇爺,既然那範禮安對四皇子的病亦是一籌莫展,那這些西洋醫書”

    朱翊鈞回過身,將手中的鴉喙鉗往御桌上一擱,又重新坐了下來,

    “發下四夷館推廣。”

    張誠道,

    “可”

    朱翊鈞像是知道張誠要勸他甚麼,才吐出一個字就回堵道,

    “洋人現在還沒必要去費盡心機地害我大明。”

    張誠提醒道,

    “可倘或科道官得知此事,則一定會說,這佛郎機洋商既然早知日本對我大明圖謀不軌,卻周旋於中日之間,兩面三刀,恐怕並非善類。”

    朱翊鈞笑道,

    “範禮安若是圖謀不軌,他方纔就不會將尚且滯留在日本的陸若漢引薦給朕。”

    “日本的事朕是知道一些的,我大明產絲綢,日本產白銀,用絲綢在日本港口換取白銀,要比在兩廣合算得多;反之,同樣一件絲綢,在中國花少量白銀就能買到,而在日本則要花上幾倍的價格。”

    “佛郎機洋商在中日兩國之間充當中介,澳門的佛郎機人靠中國的生絲生意賺錢,他們盼着大明蒸蒸日上、盼着朕親近他們都來不及,怎麼會在這時候得罪朕呢”

    朱翊鈞替張誠想得周到,大明要再延續三百年,五百多年加起來也找不出第二個像他這樣能爲底下人考慮得面面俱到的皇帝,

    “科道官若是因此有諫言,無非是同在廣東十三行有生意,怕朕賺了他們原本該賺的錢,纔會想方設法地離間朕與西方傳教士。”

    “他們要上這種奏疏,你在司禮監則儘可以替朕攔下,實在拿不定主意地再呈給朕嘛。”

    “這有的時候,利益相關比國家大義更能鼓舞人心,只要我大明還是中國的大明,是這片土地上的大明,不到萬不得已,洋人是決計不會輕易與朕交惡的,這一點朕有信心。”

    朱翊鈞的話一向是有歷史根據的,實際上歷史上晚明的洋人,無論是傳教士還是洋商,只要在中國有貿易利益的,都爲大明江山堅守到了最後一刻。

    反而是那些在大明當官的所謂“自己人”,倒是一個個降清的降清,投順的投順,糟蹋起大明來比“外人”還不手軟。

    所以朱翊鈞早不指望能用“家國情懷”去籠絡人心了,晚明的愛國就是一門生意,要人人蔘與才能做得起來,要人人獲利才能越做越大。

    張誠討得了御旨,卻仍是緊皺着眉頭道,

    “可奴婢覺得,這洋人呈上來的種種發明都稀奇古怪的,個頂個得都透着一股子邪氣。”

    朱翊鈞寬和地笑道,

    “多用用就習慣了。”

    張誠又道,

    “奴婢從前聽聞,那些歐羅巴小國國王幾乎個個都是不知禮數的未開化蠻夷,一生都沒有正經沐浴過幾回,就連王國的都城裏也都是臭氣熏天的,根本不像那些傳教士在皇爺面前吹噓得那樣好。”

    朱翊鈞早知道大明國人對西方人有這種偏見,聞言便笑道,

    “那他們洋人也厲害啊,連衛生都沒學會講呢,就已經會解剖縫合了,幾百年前還在樹上啃葉子呢,剛下了樹就會航海做買賣了。”

    “咱們中原要有這進化速度,朕還聽洋人瞎吹噓甚麼呀”

    張誠訕笑道,

    “皇爺您這話說得,這中原若從上古五帝算起,可有幾千年歷史了,那洋人就是拍馬也趕不上啊。”

    朱翊鈞道,

    “那這外科醫學方面不就趕上了嗎”

    張誠道,

    “這不能算數,兩百多年前這中原的人都在看蒙醫呢,後來太祖爺趕走了蒙古人才重新發展中醫,這方面落後是有歷史因素的。”

    朱翊鈞溫聲笑道,

    “張誠,你這就不對了,歷史歸歷史,進步歸進步,朕最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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