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山海洗劍錄 >斷竹 第二十二章 緩行
    胡灑灑可能永遠不會知道,她的姐姐其實不光是身上的傷痕累累。土元精也好黃尾石龍子也罷,都只是馬前卒罷了,這姐妹兩個一個是如同瞻部州來的那位青年,都是先天劍體,另一個天生陰元旺盛。有人看上她們的資質罷了,或許還不算是人。孃親說的那個南方巨人,或許就是贛巨人,離秋水所求之事,也是與這個消失於百越數千年的神祕之物,到底是個人還是異獸,實在不好說。

    張木流走在大街上,雪花零零散散,他皺着眉頭暗自傷神。

    若是這就能聯繫在一起,那天下也太小了。一路走來所有的事幾乎都是牽扯在一起的,由鳳城的那位老人開始、不對,從自己四年前孤身下江南開始,這個局就已經開始了。

    青衫背劍的年輕人忽然有一種夢中夢的恍惚感覺,好像自己做的夢纔是真的,如今的人世間卻是個夢。

    邚字,又是在成紀相遇,與那文史記載的女艾有何關係?是那漫長歲月中已經消逝的一國,還是那位女將軍?一念到此便頭大如鬥,無論如何自己是絕對相信那個女子的。

    這場雪終於停下了,張木流無數次想擡手擊碎上空的烏雲,可終究還是忍了。心中煩悶的青年獨自走在街上,大雪終止,行人也逐漸多了起來。拖家帶口在街上購置年貨。賣春聯的尤其不少,每處僻靜巷子都掛滿了,大多數賣的也不是文筆,而是即將過年的這個時機,若是酷暑時節挑着春聯來賣,又怎麼可能有人買?

    張木流不知自己該做些什麼,也不知該往何處去。以前總是聽人說,長大後的每一天都是孤獨的,或許這就是大人的孤獨把。

    不如宿醉一場?也好!

    獨自走去一間酒鋪,也沒有什麼人。倒也是,大過年的誰喫飽了撐的不在家喝酒跑來酒鋪喝酒?青年自嘲一笑,招手叫來小廝,來人卻說是隻有些老米酒了,青年無奈問醉人嗎?小廝卻說看客官酒量如何。

    還真是濁酒,放了一大罈子在桌上,張木流第一口就有些喫驚,這哪兒還有米酒味道了,喝下去直蟄喉嚨,不過如此也好。

    一碗又一碗,辣嗓子卻不醉人,不醉人便多喝些吧。

    酒鋪的老掌櫃親自端了一碟花生米,一碟藜蒿炒臘肉,坐到桌前笑了笑道:“老夫兩碟菜換這位公子幾口酒可行?”

    張木流抄起筷子吃了一口,又灌下一碗酒才笑着說:“老掌櫃有心了,這天寒地凍的,找點兒藜蒿可是不容易。”

    老人大倒也不見外,舀了一勺酒倒進空碗,對着張木流感慨道:“誰還沒有些糟心事兒?年輕時候遇事我也是愛喝酒的。”

    青衫年輕人,古怪道:“有故事?”

    老掌櫃推過去酒碗與年輕人的碗碰了砰,一口飲盡,接着像是懷緬往昔似的緩緩開口:“年輕時候誰還沒有個喜歡又得不到的姑娘?我與你一般大的時候很喜歡一個女子,那時侯甚至覺得別的人再好看都不如她對我一笑讓人心醉,每次見她,我都如同喝了酒似的醉在其中。可後來,慢慢長大了,得活着啊!家裏又不是什麼大富之家,於是跑去了越國,回鄉時算是賺了一些錢,不過人也二十好幾了。打聽到那個姑娘還沒有嫁人,我便上門找她,她其實過的不太如意,我就變着法兒打聽她需要什麼想要什麼,然後賣去送給她。慢慢的我都覺得有些最初兩人互相喜歡時的感覺了。”

    張木流拎起酒罈子將二人的碗填滿,小聲問道:“那個姑娘後來是老闆娘了嗎?”

    老人看着碗裏的酒苦ya笑道:“沒有,哪兒那麼容易啊!兩個人好幾年沒見面,瞧着像是跟往常一樣,其實誰都知道過去了就再也回不去。有一天早晨我開門後發現門口掛着一袋子五銖錢,裏面一張紙就寫了三個字,此後我再也沒有找過那個女子。”

    張木流道:“對不起?”

    老人這才端起酒碗一口氣喝完,感嘆道:“我以爲我很喜歡她的,看到那袋錢後我躺在牀上一天,後來覺得應該喝點酒,可買回來幾罈子酒卻發現一口都喝不下。那時我才知道,我只是覺得我很喜歡那個女子。”

    年輕人再次給老人添滿酒,打趣道:“那位女子是自覺配不上老掌櫃了?”

    這位老掌櫃苦着臉道:“哪兒是人家覺得配不上我,是我配不上她纔對。她嫁到了金陵一位高官家裏了,前些年已經去了。人啊!但凡上了點兒年齡後就沒什麼看不開的事兒了,土都埋到脖子根兒了,回頭再看看過去的人、過去的事兒,更多的只是懷緬罷了!”

    老人又喝了一碗酒,才笑着與青年說道:“哪兒什麼過不去的事兒?大過年的何至於一個人來我這小鋪子喝悶酒。”

    張木流苦笑不已,這放了不知多少年的米酒好像有些開始醉人了。他解下背後長劍立在桌子一旁,與老人說道:“老人家,道理我都懂啊!可是哪怕腿上過得去,心裏也過不去的。我心愛的姑娘不知是死是活,甚至連是真是假我都不敢肯定。”

    老人或許也有些上頭了,猛然瞪着眼,恨其不爭道:“你腿斷了嗎?看樣子還是個劍客啊!眼睛也瞎了嗎?不曉得真假死活就算了,連去看看都不曉得嗎?”

    年輕人低頭飲酒,一碗又一碗。老掌櫃也不勸,只是直直看着不停飲酒的青年,待一大罈子米酒見底了,老人才緩緩道:“男女之間當然要我們男子主動些,莫不是你還想等着一個女子千里迢迢來找你?”

    張木流猛然擡頭,醉醺醺道:“不!該是我去找她。”

    一句話說完後久久不見青年挪步,老掌櫃無奈道:“你都知道了還杵在這裏幹嘛呢?等烏龜還是等鱉呢?他孃的趕緊滾蛋,酒水老頭子我請客。”

    話音剛落,一陣微風后酒桌前就只剩下老掌櫃了,桌子上放的一柄長劍也不知所蹤。這位老人許久後才抖着手舉起酒碗,一碗下肚後才緩緩開口道:“我這是勸了半天鬼還是勸了半天神仙?走也言語一聲啊!忒嚇人了。”

    何紫棠正陪着兩個小丫頭看自家院子的荷花,淡黃色的荷花可不多見,雖然外面天寒地凍,可這處池塘確實生機盎然。

    她忽然擡起頭往西看去,不知不覺就笑意爬滿了臉頰。

    莫淼淼也把頭擡起來,疑問道:“孃親在看什麼呢?”

    婦人各自揉了揉兩個小丫頭的腦袋,笑着說道:“你們哥哥去見他最想見的人了。”

    一道淡墨色長線劃開雲海,好似涼風醉酒,歪歪扭扭劃了一道長線往西去。一個身着青衫的年輕人腳踩長劍,片刻間便從楊漢至江水,接着又逆江水而上,直去雲夢澤,所到之處悶雷炸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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