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反殺從現在開始 >016 陌生
    陽光從牖戶的細窄縫隙照入室內,殷水流不言不語地躺在榻上,默默望着地上的一隻小小螞蟻。

    女薔從它上方走過,螞蟻僥倖未被踩中,正當它去往別處的路上,女葵的左足落地,對小小螞蟻而言,仿若無邊的黑暗來臨,待到女葵移開腳步,它在地上已經再無生息。

    陽光依舊明媚。

    殷水流忽然咧嘴再次笑開,此次啞穴被封,他並無半點聲音發出,眼角的淚卻真的笑了出來。

    “在你的眼中,我便如這隻螞蟻是麼”

    能讓殷水流躁動不已的真陽已經被少陰壓在湖底,但是根深蒂固的多年習性仍在,現在他傷勢全去,在回室之時還在告誡自己不可生出什麼是非出來。

    沐浴更衣的時候,前面一直平安無事,直到殷水流看到匜盤中的水面倒影。

    那是一張十分熟悉而又帶着陌生的面容。

    少陰除去治癒傷勢之外,對周遭事物的敏銳感應也是當世一等一的法門。

    他看到了他的變化,熟悉是因爲其形,陌生是因爲其神。他眉眼間的妖異變化在那個瞬間裏的讓他也感覺到一陣毛骨悚然。

    就仿若他在看着另外一個人的眉眼。

    便是爲了不失去本我,他在問鼎失敗之後,寧願選擇死亡,也沒有自宮修煉六九祕法。

    現在,兜兜轉轉,他又回到了最初的桎梏裏。

    女薔兩女發現了殷水流的異常,正待上前詢問,外面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是早先出去的基涉回來了。

    他的面色難看到了極致,采薇不過是問了一聲如何了,他也顧不得殷水流便在室內,急急與采薇商議道:“公子巢着我前去,並非是問主君的病情,而是爲了倉吉平。”

    采薇詫異問道:“他不是無故失蹤了幾日了嗎”

    基涉沉聲道:“倉吉平已經死了,屍首剛被人發現,被殺人者拋在一處南山夾谷外,他的右手上拽着一截黑紋衣袖。”

    采薇失聲道:“什麼”

    基涉此時的情緒已經近乎崩潰,氣急敗壞地道:“我前去之時,本還想着趁機與公子巢說及我們要提早返回初陽的事情,現在計劃全盤落空,便是公子巢勉強同意了,方自死了兄長的倉茂林也不會在真兇未明之時,放任我們返程。”

    采薇打了一個寒噤:“那夜主君的衣袖是少了一截。”

    基涉緊皺着眉頭,在室中來回踱步,在如此內憂外患之際,已無任何應對之策。

    他最後失魂落魄地道:“昊天是真要亡我主君一脈麼”

    采薇沉默片刻,面上忽然厲色大作:“若是當真到了那等地步,你以墨袋裝着少君與公孫,我與其他人爲你掩護。”

    事情崩壞到如斯地步,兩人哪裏還顧及殷水流是否聽到闕氏機密,室中瀰漫出壓抑之極的絕望。

    女薔兩人默不作聲。

    殷水流的負面情緒已經慢慢平復下來,此時才發現鄭旦一直在榻旁滿面驚慌地握着他的手。

    她心神間縈繫的全是丈夫不知爲何而來的傷悲模樣,甚至於都不知道采薇兩人方纔說了些什麼闕氏機密。

    殷水流將她的小手放到心口。

    不知日後如何,現在的他還是他的丈夫,並未損失任何能力。

    “我去看看少君,此事先不要與她說及,她的病情反覆,這幾日的入邪模樣不時會發作。”

    采薇打開門離去。

    殷水流的目光再度落到小小螞蟻的屍體上,若是他沒有凝出少陰的六九真種,斷然感知不到的一縷黑氣於室中忽然飄起,由采薇打開的室門向外飛去。

    他拿手往榻上一拍。

    此際正值心煩意亂的基涉眼眸如劍,冷冷地往殷水流這邊望來:“君子何故拍榻”

    心想着倘若當真到了魚死網破的那一步,任何主君的代替者也失了用處。

    他這一聲已經蘊含了殺氣。

    女薔在旁解釋道:“家左將公子的啞穴制住了,他並不能說話。”

    基涉不作理會地道:“那便不要說話好了。”

    闕氏幾人要面臨的形勢急轉直下,殷水流兩日不曾進食。

    基涉兩人爲形勢所逼,已經在謀劃率衆發難,棄殷水流於不顧的打算,哪裏還有心情爲他安排元食膳,甚至於啞穴都忘了爲他解開。

    殷水流知道他再不能開口說話,一旦闕氏選擇突圍之時,便是他身亡之時。

    所幸他已經修爲初復,可以憑藉少陰徐徐自解。換作是別的人脈一道,想要以人脈去解地脈之制,實在是癡心妄想。

    基涉與采薇已經不來室中露面,女薔兩女在室中的時候也是神情恍惚,相互聊天解悶的興致都沒了,可見此時的內憂外患已經快要徹底壓垮闕氏衆人,逼迫着他們不得不做出最壞的打算。

    這日入夜之後,殷水流的啞穴即將自行解開之際,這間居所的前院忽然傳來陣陣喧譁,更有淒厲的慘叫聲。

    女薔兩女彼此面色驚慌地相視一眼,打開門齊齊往外面望去。

    “不知出了何事,我去看看。”

    女葵說完便奔了出去。

    女薔回眸瞥了殷水流夫婦一眼,本想緊隨而去的步伐,終於在重重顧忌之中頓住。

    便在她折返之時,聽到殷水流在榻上說道:“你能否爲我去取些清水來。”

    女薔驚疑地瞪圓了眼眸:“君子怎地能說話了”

    她口中不再稱殷水流爲公子,基涉兩人對殷水流的棄用已經提上了日程。

    殷水流緩緩從榻上起身:“我的龍陽可以自解脈力之制。”

    女薔有些抵擋不住殷水流面上忽如暖陽照來的微笑,微微垂下眼簾道:“君子既是想要清水,下妾去去就回。”

    在爲形勢所迫的慌亂裏,她本就有些心神不屬,此時再爲殷水流的面容微笑所惑,沒有半點懷疑殷水流的用心,想着去去便回,也不將室門合緊。

    等到女薔的腳步聲遠去,知道時機稍縱即逝的殷水流一把拉着鄭旦的臂彎,低聲與繼妻說道:“戴上面紗,隨我走。”

    他一直等待的機會終於出現在他面前。

    除了知道他真正身份的采薇幾人,闕無殤的其他僕臣也好,豎人女侍也罷,誰人敢擋他

    鄭旦大是愕然,哪裏會知道殷水流的圖謀,正一頭霧水地隨着殷水流往前走了兩步,忽然發現殷水流的腳步又停在室中。

    她不解地偏首望去。

    殷水流的面上露出凝重之色,將挽着她臂彎的右手鬆開。

    半掩的室門仿若被南風徐徐吹開。

    有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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