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勝齋的御用印泥,這是官員印章不小心印上去的”
他指了指紅色的印記,狄青看了一眼,點頭。
這人厲害了,印泥還能說出是哪一家的名字,長安真是臥虎藏龍。
狄青抱手環胸,“我記得官員用的印泥不止一家,你怎麼就確定是你說的這一家。”
他從箱子裏摸出一小個銀壺,大概只有巴掌那麼大,沒有蓋子,只有一個嘴。是個整體。
他捂在手心裏搓着。
臉上頗有點得意的樣子。
“皇城外所有官員府衙用的都是止勝齋,皇城內官員用的西部邊緣那邊採集的一種礦石,調和出來的印泥,由七合坊製造特供。而宮中侍衛、宮女、太監那些官用的是東市慶遠齋御供的。陛下的則是特殊製成,天下獨有。我看一眼就能看出來,術業有專攻,這不正常”
狄青嘖嘖了兩聲。
書生從箱子裏拿出一塊木板,將沾滿墨團的紙張放進去,然後小銀壺就開始滴一種透明度極高的油脂類物質在紙上。
“這是”
書生不說話,聚精會神在他的小壺上。他滴的很均勻,橫豎兩指距離滴上一滴。
一張紙滴完,小半個時辰都去了。也是一頭的汗。
然後看着身邊哪裏有太陽的地方,木板拿到哪裏去曬。
回來之後拿着帕子擦手,擦擦額頭。
“那個是我的祕密法寶,能不能分開紙張就看它了。只不過您今天上午拿不到,最快放衙的時候看能不能送到您手上。”
狄青轉念想着。
“那你注意了,這東西挺重要的,我今天在大理寺等你。”
書生依舊目不轉睛地看着木板,就張嘴應着好。
說着就走了。
嘿,巧不巧,這個地方離萬年縣令的府衙挺近的,才起身就看見那邊大批人馬,井然有序的朝南走。
這麼大的陣仗要做什麼。
狄青跟着往大街上走去,結果就看見最南的地方有一股子黑煙冒出來。
哪個方向
狄青眯着眼睛定睛一看,那不是曲池坊嘛
他立馬跨上馬就往那邊去,差不多和萬年縣令一行人差不多時間到的。
徐正毅的私鑄坊炸了......現在一陣大火濃煙滾滾往上頭翻上去,上頭一片霧濛濛的。
這是怎麼回事
清清楚楚的記得阿三說那天他是去驗貨的,有人要買這個私鑄坊。
現在炸了貨
狄青四處一掃,果真看到阿三的身影,正在遠處一面破損的牆上斜靠着。正喫着餅,和狄青友善的還打了個招呼,揮了揮手。
狄青這才反應過來,現在這纔是完整的貨不炸的話,以後官府會一直盯着這個地方。
那買來的人就沒用了。
既然要買,就肯定得是乾淨得交貨。現在炸了,官服一旦查詢後,以後這個地方就不再官府得視野中了。
再重新換個門,這又是個好地方,只不過不知道是做什麼樣子的買賣了。
狄青不管這個,不違法亂紀,至少他現在抓不了。
他沒看幾眼,騎着馬走了,走之前看了一眼阿三那個位置,人已經不在了。
他到平康坊的武侯鋪子去了,一去,桑成正好坐在門前的坐牀上喫着肉脯。
看着狄青要來,桑成從身邊摸了一袋沒打開的布袋子扔給狄青。
“就知道你要來。”
嗓門一如既往的大,但是已經沒有太多兇惡了,他肩上的金瓜錘放到地上。
狄青接過來,打開這個褐色的布袋子,裏面也是肉脯,捏了一塊到嘴裏。
“上次查的怎麼樣”
桑成手上東西準備好了,直接從懷裏拿出來一沓紙張。
遞過去的時候手勁沒松。
“你這個一查,可是要得罪不少人她們的恩客太多了,這個你知道吧”
狄青笑了聲,嘴裏還嚼着肉脯。
“我只知道她們共同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徐正毅我只要他,其它人不需要動,都年下了,大家都想好好過個年,我也想好好活着過不了多久就是大朝會了,長安事多,何必再添那麼多。”
桑成聽着,就鬆開了手。
咧開嘴。
“活着才能解決更多的案子。現在都知案在寺丞手中,也聽說昨天一早你把兇手綁到京兆府了,下午就又送回到大理寺了。現在搞清楚是誰殺死孫二郎了嗎和殺害那些娘子的是同一個人嗎”
這個問題逃不開,狄青又咬了一口。
慢慢說到:“昨天抓的是殺害娘子們的那個人,殺害孫二郎的是徐正毅手下的一個道士,已經死了,現在屍體存放在一個寺廟中。孫二郎這個和徐正毅有關,怕線索外流,所以殺了孫二郎。”
這些話半真半假。
孫二郎的兇手並沒有抓住,因爲他也沒找出來是誰。但是案子要結束了,他希望桑成的心結也跟着案子的落下而放開。
日後抓到了,再重新告訴他就是了。孫二郎的兇手他不會放過的。
兩個人坐着曬了一會太陽。
進長安一共就出過兩次太陽,上次是桑成因爲孫二郎死亡,對長安感到絕望的時候,還有一次就是現在。
“狄寺丞,你真了不起。真像你說的,雪背後就是陽光。”
桑成釋懷的輕鬆,狠狠的嚼了兩口肉脯,爽朗的笑出來。認識桑成這麼些天,頭一次聽到他笑得這麼爽朗的。
“我走了,卷宗交了纔算是結案。晚點找你。”
說着手上的東西揮了揮,騎馬直奔大理寺。
桑成看着狄青騎馬的背影,這次比上次的金光更盛,像是狄青前面的道路一片金光。
回到大理寺,才下馬,閽人就上來送了一包衣裳,他在東市那家鋪子買的衣裳。
中間還夾了張租賃契子,狄青抽出來一邊走一邊看。
喲,還在懷遠坊給他租了一個宅子。
印許迎面黑着臉走過來,遞了一軸卷宗。
“仵作說我師兄是自盡。”
狄青翻開看看,又把卷軸還給他。
“很正常,你師兄這個死法任何仵作都會判成自盡的。不怪他們,學術不到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