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快半個時辰,北莽傷亡不小,已顯疲態,即使最後一波強行進攻也仍然沒有攻破城牆,只能無奈退去。
看到敵人已經漸漸遠離,絕大部分的士卒都鬆了口氣,一屁股坐倒在地,臉色上面帶着劫後餘生的喜悅,還有小部分的人大聲啼哭,因爲他們的袍澤兄弟,已經永遠的離開,再也回不來了。
看着眼前這佈滿戰火的城牆,滿目瘡痍。
各處都有斷臂殘肢,不斷哀嚎的士卒被擡去治療。
陸銘攙扶着一個後背中刀,左肋中箭的士卒。
如此觸目驚心的傷痕,竟然還能撐到現在,無疑是一種奇蹟。
這個士卒看上去年輕的很,怕是比陸銘都要小的多,估摸着剛剛及冠。
看到仗打贏了,他笑得很開心,一不小心牽動了傷口,吐出了幾口殷紅的鮮血。
他緊緊的握住陸銘扶着他的手,顫顫的問道:“大人...我是不是要死了啊”
陸銘聽後,沉默了一下,牽了牽嘴角,扯出一絲笑意,對着他輕輕說道:“當然不會仗已經結束了,你馬上便會被送去治療,會好起來的。”
說完,拍了拍他的手。
“不光如此,我剛剛看到了,你表現的很是英勇,用弓箭射殺了好幾個敵人,還親自用長刀砍下了一個敵人的頭顱,你是好樣的,你的父母親人會以你爲榮”
年輕的士卒聽到後,像是想到了什麼美好的景色,嘴角費力的扯起,露出了一絲微笑。
目光之中,泛出一種名叫自豪的光芒。
隨後瞳孔逐漸渙散,再也支撐不住,左手從陸銘手臂滑落,重重的倒了下去。
陸銘默了默,伸出染血的雙手,在甲冑縫隙的衣袖上面擦乾淨之後,輕輕的合上那雙還帶着憧憬的雙眼,背過身去。
這是他第一次騙人騙得這麼難受。
閆明快步奔跑過來,染血的髮絲隨風亂飛,他渾然沒有在意,對着陸銘興奮的稟報道:
“大人,戰場打掃完畢,我軍傷亡四百餘人,敵軍大致清掃了下,傷亡大概是八百多人,是我們的兩倍還要多”
“我們贏了”
“守住了”
陸銘看了看閆明,他臉色漲紅,激動不已,彷彿自己都不敢相信一般。
又轉頭看了看旁邊聚集過來的士卒,雖然他們個個身上掛彩,有的甚至還需要旁邊同伴的攙扶才能勉強站起身來。
但是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帶有一種發自肺腑的,劫後餘生的喜悅。
沒有人不怕死,都是爹生娘養的,誰敢不拿自己的命當回事
就是躺倒在外面的那羣北莽的狼崽子,也不見得就真悍不畏死。
他們要不是活不下去了,誰想來戰場上拼命。
還不是爲了搏出一條生路
陸銘頂着一路上衆人敬仰的目光,一步一步走到了城牆最前頭。
他的目光來回穿梭,看向周圍這羣可敬的士卒,隨後拔起挎在腰間的青翎刀,聲音不大不小,緩緩對着眼前的兵士們說道:
“將士們,我們贏了”
“我們用手中的弓箭,用舉起的長刀,把這羣入侵而來的狼崽子給砍的哀嚎不止,給打的潰散而逃”
“你們用你們手中的兵器,向我證明了自己”
“誰在敢說我們打不過這羣草原上的狼崽子”
說完,將手中的青翎刀舉起,運氣內息,聲傳四方的喊道:
“萬勝”
士卒們面面相覷,緊隨其後,高舉手中的武器,大聲的跟着他們的縣尊吼道:
“萬勝”
“萬勝”
“萬勝”
聲音涵蓋城牆內外,氣衝千鬥,如同驚雷一般,直震九霄。
這一幕足足持續了一炷香的時間,方纔平息下來。
抗住了最直觀的血腥廝殺,在生與死之間來回徘徊之後,這羣活着的士卒們都經歷了一場蛻變。
哪怕以後在經歷十次百次的戰爭,他們也能保持住最起碼的冷靜。
再也不會像第一次一般不堪,手中的弓都可能握不穩。
雖說戰爭是絞肉機,血腥至極,但是同時也是最能鍛鍊人的地方。
這話不假,經歷了戰爭之後,你在去問問他們北莽人厲害不厲害時,士卒們不會在猶猶豫豫,他們只會用斬釘截鐵的話語,大聲的頂着你說道:
“怕個啥子,砍掉這羣狼崽子的狗頭,他們難道還能繼續蹦躂下去不成”
“都是兩條肩膀扛一個腦袋,真殺起來誰怕誰”
“砍下他的腦袋,他們一樣會死”
若真有這一幕出現,那麼估計可能就是他們這輩子,說過最硬氣的話了。
陸銘一步步下了城樓,身後跟着閆明和劉虎二人。
剛剛走過戰火蔓延的地兒,隔着不遠就看到前面的王邑。
這老頭兒看到陸銘,連忙快步走了快來,拍了拍袖口的灰塵,鄭重的行了大禮,面容嚴肅的說道:
“王邑,恭賀大人得勝”
陸銘看到王邑這樣莊重,趕忙避開,雙手欲扶起他說道:
“老大人這是爲何快請起來,陸某受不得這一拜。”
王邑並未起身,只是抓住陸銘的腕甲,聲淚俱下的說道:
“大人當的起這一拜”
“老夫只恨自己年老體衰,不能隨同大人上陣殺敵,若是在年輕個十幾歲,哪怕豁出這把老骨頭不要,也要和二位將軍一般,隨同大人登上城樓,保家衛國”
“來此見大人和各位將士們,別無他意,只是想爲諸位盡一份心力。”
“今日北莽襲來,各位將士們奮勇殺敵,擊退賊寇,當真英勇無比但北莽蓄謀已久,怕是不會善罷甘休,估計不久後便會捲土重來。”
“他們可以來回奔走,但我們卻不能棄城而去。”
“咱們城池的存糧本就不多,若是長此以往,怕是難以支撐。”
“因此,老夫願意將我王家的所有糧秣盡出捐出,半數填充軍用,半數供給百姓,估摸着可以在撐三個月”
“此舉不爲別的,只願意爲了我們的國家,貢獻一把子力氣。”
“請陸大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