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抹油掛刀去 >第七章 落花
    豆芽呆呆看着番薯,他那如同平湖般的面容已然石化,那一直笑容可掬的臉,彷彿是一張面具般,讓豆芽感覺不到任何情緒。

    “番薯大師所以你後悔了”豆芽試探着問道。

    “不,若是再給我一百次機會選擇,我還是會殺他。”番薯說道。

    “那你覺得值嗎”豆芽繼續問道:“按您說的,那會的您該是意氣風發,名動京師,有着大好前程啊”

    “那我吹牛的”番薯的笑容帶着一些無奈,摸了摸豆芽的腦袋,打了個哈欠,就直接躺在了豆芽身邊草地上。

    “若是你說的那人真的該死,我相信一定會有報應的。”豆芽眼神堅定。

    “報應是會有,可能他的報應就是我吧。”番薯翹起了二郎腿:“這就是命啊,註定該是我去收了那個人。”

    “那老天真是不公。”豆芽說道:“那人本就該死,但你卻是該活的那個。”

    “所以我現在還活着不是嗎”番薯拿了片大葉子蓋住了眼睛,吹着口哨。

    豆芽抱着小灰狗若有所思,半晌問道:“那番薯大師,今天大殿上那個人,他該死嗎”

    “你這小和尚真的比方丈還煩人”番薯翻過身去,不理會豆芽。

    豆芽卻一點都不在意,抱着小灰狗就坐到了番薯臉前:“大師您就說說嘛”

    番薯睜開眼說道:“他想殺了今天闖入後院的女施主,你覺得他該死嗎”

    “殺人吶”豆芽思考了下:“殺人償命,那自然是不好的。”

    “但他沒殺那女施主”番薯說道:“反而他還很愛那女施主。”

    “啊”豆芽有些喫驚,抓了抓腦袋:“怎麼會這樣”

    “就是這樣。”番薯說道:“那人武功很高”

    “有多高”豆芽打斷了番薯的話,問道。

    “而立之年以下,比他強的,全天下不過九個人。”番薯說道。

    “哦”豆芽繼續問道:“那九個人有多厲害”

    番薯皺了皺眉,大聲說道:“這不是重點”說完看豆芽安靜了下來,方纔繼續說道:“這麼說吧,以他的武功,打死你和你捏死一直螞蟻沒啥區別。”

    “爲什麼我要捏死螞蟻”豆芽趕緊說道:“那豈不是殺生了”

    “呼”番薯努力舒了口氣,讓自己不被這豆芽給氣死,繼續說道:“這只是個比喻比喻懂嗎你要聽下去,就別打岔”

    “哦哦,知道了。”豆芽撅了撅嘴,吐了吐舌頭。

    “所以,他要殺了那兩個姑娘,其實也都是翻翻手的事情。”番薯說道:“他有兩次機會都能輕易完成殺人,但他都猶豫了,他根本就下不去那個手。你說,要是你,你怎麼辦”

    “我爲什麼一定要殺那女施主呢”豆芽說道:“要我,我肯定就不殺了。”

    “那要是哪天佛祖要你殺一個人呢”

    “佛祖不會要我殺人的。”豆芽回答道。

    “你這混哎,還真難溝通啊”番薯皺了皺眉:“那佛祖要你殺個妖怪呢”

    “妖怪害人,我肯定殺啊。”豆芽沒有任何猶豫。

    “那要是她根本就沒有害過人呢”番薯說道:“反而她還藉着修行神通,造福一方。”

    “這”豆芽思索了一番:“那我會回去和佛祖稟明一切,我相信佛祖定然不會再讓我殺這妖怪了。”

    “她是沒有害人,但卻有人因她而死。”番薯繼續說道:“那妖怪長得美豔動人,不可方物,魅得男子害了相思,求之不得,了無生趣,終究自盡。這種貽害世間的妖媚,那你殺還是不殺”

    “我”豆芽開始猶豫了。

    “但生得妖媚,終究不是這妖怪的錯。”番薯繼續說道:“就像那書生要殺那姑娘,也非是書生的錯。”

    “那這麼說,那書生不該死了”豆芽繼續問道。

    “不,他沒有該死不該死,生死有命,這便是他的定數。”番薯說道。

    “那若他不想死,該如何呢”豆芽繼續問道:“既然番薯大師您說他武功有那麼高,那他完全可以自在選擇。”

    番薯搖了搖頭:“武功再高,很多事情都是由不得你的。這世上總有武功比你高的人,也總有你所眷戀的人,不是你仗着武功高,想要如何就如何的。於他來說,旁人都殺得,唯獨那姑娘殺不得。遵情則不忠,遵忠則失情,他都想要,最終畫地爲牢,想要跨出去,也唯有死了。”

    “所以,真的沒有兩全之法嗎”豆芽繼續問道。

    “沒有。”番薯說道:“世上很多事往往都做不到每個人都滿意,往往都想要,最終皆爲空。”

    “哎,照你這麼說,那書生也着實太慘了。”豆芽嘆息一聲:“他看着也就比我大不了多少,就這樣突然就”

    “這江湖,本來很多人的故事,都是戛然而止的。”番薯說道:“那些人如過江之鯽,然時如江水,不滯於任何一人。”

    “終究是這情字害人性命”豆芽說道:“待我回去,好好唸經禮佛。”

    番薯笑了笑,沒有回答這事,只是拍了拍豆芽的後背:“行了,我給你講了這麼多,嘴巴都渴了,去,給我接點水來。”

    豆芽捧着葉子裝着水,遞給了番薯,番薯喝完之後,又伸了個懶腰:“你先帶着那些碗和桶回去吧,我在這裏睡會啊,別吵我了”

    “是,是。”豆芽連聲應和,抱着飯桶就回去了飯堂。番薯就這樣面朝樹葉,繼續翹着二郎腿,聽着林中鳥鳴,山泉叮咚,有着說不出的自在。

    宛如那年,初入江湖時分那般,只覺天廣地闊,自己可在其中無拘無束。

    如此一晃,五日過去。於柳家別院住下的阿真與阿莘二人,也算安頓差不多了。她們白天抽空會來云何寺,至日暮而歸。阿真於大殿內上香誦經,而阿莘則是呆在一邊陪着,無聊時找片空地就舞兩下劍。

    這些時日的番薯倒是自在了,每天泡一壺茶,白天看雲破光開,晚上看斜暉天涯,除開阿寒雕刻聲,這草廬陋室沒有任何雜音。

    第六日,番薯本以爲又該是風平浪靜的一日,躺在竹躺椅上泡茶,卻不想豆芽慌慌張張地闖到了草廬中。

    “喂喂喂”番薯看着闖入的豆芽一腳踢翻了自己正燒着的熱水,趕緊叫住了他:“你慌啥啊”說着還很是淡定地喝了一口茶。

    “我番薯大師我”豆芽似乎感覺不到熱水淋在身上的痛,或是因爲這事實在太過火燒眉毛,使得他一定要先說清這件事情。

    “你怎麼了”

    “我殺人了”豆芽五官擰在一起,滿頭大汗,就要哭出來了。

    “噗”番薯一下子就把嘴裏的茶都給吐了出來:“你你再說一遍”

    “番薯大師我殺人了”

    “人在哪”番薯問道。

    “在在後山”

    番薯拉着豆芽就衝出了草廬,兩人雖然步履迅速,但路上遇到其他和尚,會放慢腳步,不露聲色地打着招呼,待其他人走過,繼續疾行。

    “到底怎麼回事”番薯問道。

    “我今天帶了點喫的給阿旺”阿旺就是豆芽養的那隻小灰狗:“看到溪水裏突然有血跡,我和阿旺就追了上去,結果發現發現有個人躺在後山林子裏還受了傷”

    “然後呢你怎麼就殺人了”

    “我就見着那人血流不止,趕緊山上找了些草藥就給敷上結果結果那人”

    “你把人給治死了啊”

    “我我也我也不知道”豆芽更加不安了:“以前藥芹師父就是這麼教我的結果我把藥放在那人身上,那些藥居然就就像是被火點着了一樣那人身上都像是被點着了嚇得我嚇得我趕緊就過來了”

    番薯和豆芽趕到地方的時候,番薯立馬就聞到了一股子燒焦氣味,但豆芽給那人敷藥的地方也卻沒見到那人的屍首。

    “啊”豆芽驚呼着:“剛剛還在這裏的那人那人”

    “剛剛是在這裏的。”番薯蹲在地上,摸了摸地上的灰聞了聞:“的確是草被燒焦的味道。”說着他看了看周圍,林中也沒有煙氣。

    “要滅火,一定會去找水”番薯說道:“這周圍可有水潭”

    “再往山上好像有個水潭的。”

    兩人繼續往山上走,就覺周圍水汽越發濃厚,風吹成霧。霧氣中帶着淡淡硫磺刺鼻之味,遮住了半邊山頭,彷彿走於雲間。

    羣玉山頭,彷彿瑤池仙境,番薯緊抓着豆芽穿梭其中,往那霧氣最深處而去。

    “這裏平常應該沒有這麼多霧啊”豆芽說道。

    “的確,今日正陽,時值午時,這霧不正常”番薯內心想着。

    他走了幾步,突見前方有水,再聽到水滴四濺,猛然一個縮身下蹲,將豆芽也給按倒在了地上,兩人匐在了一塊巨石後面。

    “番薯大師怎麼了”豆芽問道。

    番薯沒有回答他,而是手指放在脣間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探出腦袋,看向水潭中心。

    水潭正中似乎有一身影,那身影渾身通紅,宛如九天燦陽那般輝煌,水汽在這身影周圍噴涌盤旋,宛如輕紗一般,折光蒙影,讓人看不真切。

    豆芽看番薯居然看得有些癡傻,也趕緊探出頭來看去,那身影明顯該是個女子,身材豐健,婀娜多姿,高挑的身形在霧中化爲剪影,一個甩頭,水花四濺,只覺那濛濛霧氣,須臾被芬芳染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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