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當年歷練的時候,學過如何降妖,如何破水,作爲天才的小師弟,學到的東西會不會和他們都不一樣?
學到了什麼?
想起風雪中的老婦,爲忠義而死的年輕校尉,搶了饅頭捱打的小乞丐……
一張張臉在眼前閃過。
沉默了許久,澹臺燼冷冷開口:“世人愚蠢。”
海樹林風:“……”
【逍遙宗*愛一個人】
澹臺燼記得,自己去逍遙宗第二年,三師兄藏林有了心上人。
是小駝峯一個師叔新收的女弟子,叫做聶水。
藏林日日和師兄弟們說起聶水多麼漂亮聰慧,善解人意。
澹臺燼見過那女子一回,穿着逍遙宗的青衣,腰帶上還繫了親手編織的穗子,眼尾內勾,微微上翹,說話總帶着幾分笑意。
小家碧玉的容貌,一張嘴很甜。
初次見到澹臺燼時,聶水那雙眼睛直了片刻,笑盈盈靠過來,手若有若無去勾澹臺燼的衣襬。
澹臺燼嘴角勾起,眼神嘲諷看着她。
低聲道:“聶師妹,我三師兄在你身後看着你呢。”
“什麼!”聶水一驚,回頭看去,發現身後空無一人,再看澹臺燼,聶水有些羞惱,尷尬地收回手。
這樣一個人,把藏林勾得三魂丟了兩魂。逍遙宗的靈石需要弟子們出去降妖纔會有,或者捕獵妖獸。
藏林每每九死一生回來,傷還未好,便把買來的靈器贈予聶水。
有時候是護體玉鐲,有時候是佈陣髮簪。
藏海和藏樹藏風都看不下去了,勸說道:“藏林,咱們都知道你喜歡聶水,可那聶水收了你的好,從不見回禮,也對與你結爲道侶的事情避而不談,我覺得聶師妹不若你口中那麼好。”
藏林搖頭:“師兄,你怎麼這般說聶師妹,這些東西不是聶師妹問我要的,她靈力低微,我這才送她些東西護體。”
等藏林走了,藏風道:“九f師弟,你勸勸藏林師兄罷。”
澹臺燼擡起狹長的眼,道:“別做無用功。”
仲夏的某一夜,澹臺燼躺在樹梢,遇見聶水與合歡宗的弟子偷情。
合歡宗那男子生得脣紅齒白,丰神俊朗,聶水攀附在他身上,咿咿呀呀叫個不聽。
瀑布沖刷過去,聶水平日的羞澀半分不見。
“那傻子又送了你什麼?”
聶水笑道:“百年靈精。”
合歡宗男子挑眉:“這可是洗髓的好東西。”
“哪有哥哥帶我雙修的好,那傢伙就是個木頭,說什麼發乎情,止乎禮,非要人家與他結爲道侶。”
澹臺燼冷淡地看了一會兒,躺回樹梢。
他的心是冷的,並不想管這樣的閒事,對澹臺燼來說,復活葉夕霧纔是大事。
藏林自己眼睛瞎,喜歡上這樣的人,就該爲他的愚蠢付出代價。
彼時安魂燈還未現世,澹臺燼常去仙外洞穴尋引魂草,引魂草蒐集千株,能抵得上安魂燈一次功效。
從仙外洞穴回來,澹臺燼遇見焦急不已的藏風:“小師弟,你回來得正好,三師兄出事了。”
澹臺燼跟着他走過去,發現藏林躺在塌上,臉色青紫,腳踝上兩顆碩大的毒蛇牙印。
“怎會是赤練妖。”
赤練是大妖,還帶着劇毒,師兄弟幾人個個臉色難看,幫藏林祛毒,最後兆悠趕過來,才穩定住了藏林的身體。
衆人在他懷裏,看見一對保護得很好的耳環靈器。
藏海氣得拍了拍腰間葫蘆,握拳道:“又是因爲聶師妹。”
藏樹嘆息道:“傻小子,再這樣下去,早晚得因爲聶水而死。”
澹臺燼淡淡靠在門邊,事不關己。
藏風說:“哎,這是什麼?”
藏海拿起來,道:“是幾顆引魂草。”
“藏林要這東西做什麼?”
澹臺燼頓了頓,擡眸看去,藏海手中,赫然是幾株帶着幽藍光澤的引魂草。
耳邊彷彿傳來藏林昔日爽朗的笑聲:“雖然小師弟不肯說尋引魂草做什麼,日後三師兄見着了,一定幫小師弟採回來。”
“小師弟,你要去做什麼?”
澹臺燼御劍出了逍遙仙山,尋着氣味找到了那條赤練蛇妖。
他割破手指,布了個陣。
赤練本在修行,被血中可怖的煞氣,燙得化作原形,尖聲翻滾出來。
澹臺燼並沒有打算殺他,赤練蛇妖看見澹臺燼衣衫上的紋路,赤練驚疑道:“你是什麼人,來幫你同門報仇的?”
少年彎脣:“不,我是來請你幫忙的。”
傳說赤練可男可女,幻化的男女皆嫵媚多情,蛇性本淫,相信這個忙,赤練一定願意幫。
不幫,那就去死罷。
赤練看着眼前帶着冰冷笑意的少年,連連點頭:“幫,你說什麼我都做。”
逍遙仙山的冬日還沒到來,宗門內發生了一件大事。小駝峯的聶水與赤練蛇妖私通被發現了,逍遙宗再開明,也容不下仙妖私通。
何況聶水偷宗門內的靈丹贈予赤練,被發現時,聶水肚子裏已經有了赤練的骨肉。
整個宗門轟動,聶水若想要活下去,得抽去仙髓,走過斬靈梯。
聶水磕頭,哭泣道:“不要,我知道錯了,求師尊師伯們放過我。”
抽去仙髓,她就是個凡人,走過斬靈梯,比烈火焚身還痛。
執法師伯冷冷看着她:“不想走也行,讓那赤練大妖替你走。”
聶水臉色慘白,想尋求平日花言巧語的赤練大妖幫助,然而往日那笑盈盈的人,早已消失不見,哪裏還能讓她尋到,代她受過。
聶水絕望無力地跌坐在地上,執法師伯早知這樣的結果,冷哼一聲。
藏林遠遠看着聶水。
聶水被抽出仙骨前,他啞聲開口:“我替她走。”
“藏林,你瘋了!”師兄們驚怒地說道。
澹臺燼轉眸,冷冷看着藏林。
藏林沖兆悠磕了個頭,依次對師兄弟們拜了拜。
“師尊,弟子不孝。師兄,師弟,你們就當藏林瘋了。”
聶水懷着孕,若真走過了斬靈梯,凡人都當不了,她會死。
兆悠閉上眼,沉沉嘆息一聲。
於是那日澹臺燼看着那個愚蠢的男子,一步步走過千階斬靈梯,喋血倒在自己面前。
他頓了頓,扶住藏林。
藏林眼睛裏帶着淚,苦笑道:“小師弟……”
“嗯,三師兄。”
“以後喜歡一個女子的時候,要記得喜歡很好的人。”
澹臺燼低聲說:“你後悔嗎?”
藏林搖頭:“不後悔,男人總得對喜歡的人有擔當。只是自此……藏林不再喜歡她了。”
你愛上一個姑娘,即便她是個壞人,是個騙子,是個浪蕩的女子,可是你得對她好,護她無恙。
藏林作爲一個凡人下山那日,十分豁達,揹着行囊,抱拳道:“山高水長,願今生還有機會得見師兄弟們。”
藏海別過頭,眼眶溼了。
逍遙宗容不下聶水,到了這個關頭,聶水卻並不願意跟着藏林一道走,她的仙髓還在,決定孤注一擲去找赤練或者合歡宗的男修。
她逃離逍遙宗那日,面前出現一雙玄色靴子。
少年衝她偏頭微笑。
“你這條命,不值他的修爲。”
我的三師兄,一個人多孤單啊。
冬日的大雪到來前,澹臺燼躺在屋頂上,他全身鮮血,臉上也帶了聶水的血,想起了那個在他心上留下滅魂釘的騙子。
他的手指劃在人間屋檐瓦片上,劃破乾淨的雪面。
他喃喃道:“葉夕霧,自私自利的我,是不是不配愛你?”
殺了聶水毫無罪惡感的我,是不是從沒變過?
那時澹臺燼並不知道,他將來會爲蘇蘇付出什麼,是怎樣吞嚥下孤獨和眼淚,在皇陵刻下墓碑,一個人走過了寂寞的同悲道,爲六界帶來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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