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見古經的地位，儼然是要高過蠻荒時代的經文的。
可白澤仍覺得哪裏不對。
史書記載，千年之前爲蠻荒時代，三千年前爲上古，上古之上爲太古。三者統稱荒古時代。
如此，蠻荒末年距離如今，不過一千多年而已。這其中能有什麼變故，讓如今人族所掌握的修行功法反倒不如從前了？
白澤心中一動，忽然問道：“少主，你們所生的那個時代，可曾見過真正的聖人？”
“我未曾見過。”風凰陷入凌亂的回憶，眉頭緊鎖，“不過父親提起過，我們那個時代，聖路已經斷絕。或許是有末代聖人存在的，只是他們隱而不出……”
風凰說着，自己也不敢十分篤定起來。
“古聖與仙人相比，如何？”白澤又問。
風凰聞言詫異地看着白澤，說道：“仙人？”
白澤心裏咯噔一下，“你那表情……是什麼意思？”
“如今這個時代，竟然還相信這世上有仙人嗎？”
“你難道不知白日飛昇？”白澤吃了一驚。
“那豈非是騙人的傳說？”風凰說道，“我只知古聖比肩神明，卻不知仙人爲何物。”
“神明之流，豈非更是無稽之談？”白澤反問，“若是仙人不存，何來神明一說？”
風凰聞言，臉色詭異起來，伸出瑩白的玉指，按住太陽穴，神情一時間糾結起來，彷彿遁入迷惘。
“你怎麼了？”白澤忙問。
風凰不語，覆按眉心，良久才深深吐息，說道：“我甦醒不過數載，很多東西都記不清了。神明一說，或許和你說的仙人一般，都是無稽之談。但我敢斷定，古聖是的確存在的……如今你們所說的七境，絕不是古聖的對手！”
“你的意思是，七境之上，還有八境。”白澤語氣篤定，可還是不肯相信仙人只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傳說，“可若是仙人不存，劍仙所開的天門又是什麼？天門之外，難道不是仙界……”
三人相對沉默。
小蠻對此不甚關心，也無法理解白澤的迷惘。
兩人思來想去，都覺得彷彿有哪裏不太對勁。可細細想來，又不知那種感覺從何說起。
良久。
風凰長嘆一聲，說道：“既然想不明白，那便暫且擱置。父親醒來，或許可以問一問。沉睡的時間太久，很多東西，我已經模糊了。”
白澤頷首，也只能如此了。
“白澤，你當真不考慮加入我風族嗎？”風凰說道，“你可知我們妖族修行，爲何千方百計想要化成完美人形？”
“妖族，乃至魔獸、靈獸，體魄之強，遠勝過人族。一些血脈自荒古傳下的，甚至能夠輕易壽延千載，而人族若非走上修行路，壽元不過匆匆百年。”白澤說道，“很多人就連百年壽命都活不到。”
“沒錯。”風凰說道，“所以上蒼眷顧人族，讓人族在悟道一途上遠超妖族！正所謂此消彼長。”
白澤不語。
“以你的根骨，若是斬去修爲，轉煉我風族心法，不過十年，必能成爲北境人族翹楚！”風凰說道，“聖路即將重啓，難到你一點都不心動？以你的悟道之便，加上我風族底蘊，將來的成聖路，必有你的一席之地。”
斬去修爲。
白澤抿脣，心情複雜。
如此說來，要想修行《太虛古經》，豈不是要斬斷《純陽真經》的修爲？白澤心裏不免有些堵得慌，思量其中利害。
“況且，你如今煉的純陽，再加上你兼修體魄，你的氣血之強，尋常女子根本不能承受。”風凰循循善誘道，“也只有妖族女子，才能承受你的氣血之力，爲你誕生子嗣。”
白澤神色古怪，說道：“少主莫非不知，我人族還有太陰神體？純陰之體承受純陽，並不難吧？”
風凰聞言，直翻白眼。
“你以爲神體是什麼，隨便就能找到一個的嗎？”
白澤並不接話，面色怪異。
風凰隱隱猜到了什麼，震驚道：“你……不會已經找到純陰之體了吧？”
“怎麼會呢？”白澤笑道，心裏卻是想起餘幼薇，或許純陰和純陽之間的確有某種奇異的引力，“我只是在想，人族和妖族結合誕生的子嗣是什麼，人妖？”
“……半妖。”
“照你所說，人族天賦在於悟道，妖族天賦在於體魄，半妖之體，豈不是兩者兼而有之？”白澤思忖道，“少主所說的話，其實也可以考慮考慮。”
風凰原本還欣喜萬分，以爲白澤是同意加入風族了。可隨即看到他熾熱的目光，心裏頓時咯噔一下，狐疑起來，當即繃直脊背，目光躲閃。
這傢伙，莫非想要？
風凰越想越覺得害怕，就在此時，白澤忽然起身，那妖族少女嚇了一跳，直接跳了起來，身化虹光，眨眼間已經遠遁十數裏外。
“！？”
小蠻被風凰突然的舉措嚇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下意識看向白澤，愣愣說道：“公子，她跑了？”
“看起來是這樣。”白澤伸了個懶腰，說道。
“公子不追嗎？”小蠻連忙起身。
“爲什麼要追？”白澤笑道，本來他就是要嚇跑風凰，故意說一些容易讓她想多的話，“跑了豈不是更好？我是要去懸空寺來着，這丫頭要是不願離開，一路跟着，到時候懸空寺的高僧把持不住，想要把她給超度了，我可沒本事攔住他們。”
“……”
風凰一走，白澤也沒有停留的理由，滅了火堆，祭出靈舟，帶着小蠻朝着山脈外圍疾馳而去。
旬日之後，扶風郡。
懸空寺位於廣成山上，最初得名，便是因爲寺廟修建在山崖峭壁之上。可後來懸空寺的前代住持認爲寺廟立於懸崖，以至於一郡百姓恐懼寺廟那窄窄的棧道之下，就是萬丈深淵，不敢進寺廟上香火，後來就在廣成山上另闢土地，修建了新的寺廟。
新的寺廟修建完成之後，仍名懸空寺。
隨着時間推移，原本立於懸崖峭壁上的寺廟逐漸隱沒，僧人幾乎全部都集中在新的寺廟。
而也正是因爲新的寺廟建成，廣成山上的香客逐漸多了起來，是以懸空寺已經是北境爲數不多的佛宗山門裏，最爲壯大的山門了。
可兩年前的變故，卻是讓這座佛宗山門的威望一落千丈，已經隱隱有被靈隱寺取代北境佛門魁首位置的趨勢了。
兩年前，雲海仙門並青冥劍宗、火神山、懸空寺聯手展開的肅魔事件，正道聯盟將魔宗餘孽圍殺至滄州郡祁連山深處。
就在最終之戰打響時，蠻荒巨獸龍龜突然在大山深處甦醒，擾亂戰局。也是在那時，懸空寺被人血洗，一夜之間，寺廟僧人幾乎被屠戮殆盡。
白澤對懸空寺當年的變故略有耳聞。
據說等空禪等一衆僧人回到懸空寺後，那些還沒來得及火化的屍體，一夜之間，全都醒了過來。
更有傳聞，說懸空寺修建在懸崖上的老寺廟，那佛殿當中鎮壓着一頭上古兇獸。那血洗懸空寺的神祕人，便是要奪取那頭上古兇獸爲己所用。
白澤面色沉鬱。
不論是四年前燕國南域的亡者之亂，厲天行和先軫幾乎橫掃南域，還是懸空寺一夜之間被血洗的慘案，亦或是當初隴海郡城喚醒死人大軍的神祕黑影，都指向了那串詭異念珠。
而那詭異念珠如今的主人，正是導致謝玄失蹤的罪魁禍首。
白澤對那黑影的身份難以揣度，可心裏卻有隱隱猜測，想來那黑影多半和魔神殿脫不了干係。
如今北境局勢錯綜複雜，不僅廟堂國戰已經掀起，江湖上的正邪之爭儼然也有暴走的苗頭。
而這一切事件的背後，除了很有可能已經佔據邯鄲的異族，最大的推手，便是那魔神殿了。
可惜不論是邯鄲那位還是魔神殿，都隱藏極深，以至於目前爲止，儒釋道三家都沒有摸清楚他們的底細。
廣成山遍地落葉的山道上，兩道身影拾級而上，正是白澤和小蠻。
因爲是拜訪佛宗山門，白澤沒有着道袍，換了一身黑衣。小蠻也褪去裙裝，青絲束起，一身玄衣，體態容貌少了一些女兒柔美，多了幾分飛揚英氣。
一路上山，所見景象十分荒涼。
昔日寺廟鼎盛香火不復，山道上的往來香客，更是少得可憐，以至於一路走上去，連一個佛門中人都沒有遇到。
白澤不禁在心裏感慨，看來懸空寺的沒落，當真並非是空穴來風了。
如今北境已經步入深秋光景，天氣愈發寒冷，廣成山上天風浩蕩，端是吹得人遍體聲寒，就連呵出的氣息都變成了濃白的霧氣，很快被山上寒風吹散。
兩人直至那佛寺山門，方纔遇到一個胖大和尚，看見二人，雙手合十，說道：“阿彌陀佛，兩位施主，不知爲何而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