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彩擷要下馬車,李 梵音攔住她,自多寶閣中取出一個手掌大小像個小桶般的木製品,細細看來卻有各個清晰的條紋鑑於其中。
“我見京中 無這孔明鎖,贈你一個自個兒琢磨去。”
裘彩擷接過來一看,木製的條紋清晰用的是上好的紫檀,圓圓的個頭本就少見竟能做得這般圓滑。她只在古籍中見過這孔明鎖是用大大小小粗細和長短皆不同的木條做成的,外觀美麗解鎖困難,解開之後拼裝回去更是難上加難。
裘彩擷懷疑這個是李梵音專門弄來折磨她的,又是背詩歌又是解孔明鎖,是不是暗地裏在諷刺她不夠聰慧呢?但看這玩意兒像個值錢的,於是納入衣袖寬大的暗袋裏面,道了聲謝。
目送着人進了相府,李梵音這邊才命馬車調轉頭去,這回倒不是回寧王府卻是去了臨淵閣。
裘彩擷回到內堂的時候正好家中那三人已經圍在桌籤準備動筷,見她來了秦氏吩咐多添上一副碗筷。
“還愣着做什麼?快過來喫些,今天可比往常回來得都晚些。”秦氏招呼她過來。
這頭的裘彩擷今日本就用腦過度,身體透支害得言語間就帶了點怒氣,“我還當阿孃不疼我了,申時了未見我回來,家裏人不去找便也罷了還高高興興地圍桌喫食。”
“你這孩子這是什麼話?難得你好一次學問,申時天色尚早我便由得你去,”裘相在家裏還是朝堂上都是個說一不二的,這會兒自然見不得裘彩擷一副蹬鼻子上臉的模樣,“哪怕是今日我都不上門催促,難不成看在我的面上何大人還能短了你一頓半頓不成?”
裘彩擷聽了心有怒氣也不敢發,憤憤地坐下猛喫幾口飯,瞧得身畔的裘子楠怕她一不小心叫哪一口飯噎死了就沒人襯得他聰慧懂事了,忙安慰道:“娘掛念你回來得晚,用餐用每個菜都爲你單獨流出一份了,你不用怕回來晚了沒得喫的。”
言下之意,你現下也不用喫得猶如餓死鬼投胎一般,有的是你喫的。
“哼!”裘彩擷冷哼一聲,猛喫飯的架勢毫無停頓之意,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叫塊豆腐給噎着了。豆腐不比青菜蘿蔔大多隻是卡着了,這東西到了人喉嚨裏一咳嗽就碎成沫反倒是順着氣管噎得更爲結實。
同桌的三人大多是冷漠地瞧着她作死,畢竟這猴皮在癢,十天半個月就要作上一回,大則上房揭瓦小則冷言冷語的,大都由着她去還好些,順着來這氣性反倒更大。
裘相心裏瞭然,怕是難得好學一回還碰了釘子,這會兒也不說破怕揭了這層遮羞布學習之事反倒成了她一塊心病往後再也不肯輕易觸碰了。
她折騰了半天才讓自己舒爽些,這下子也沒了喫食的興致,草草填飽了肚子就回房了。想到還要再將今日的“功課”溫習一遍,她頗有些頭疼。自顧自走回房後便關了門身子一歪倒在牀上,暗袋裏面的小木桶骨碌碌滾了出來。
裘彩擷覺着身上無力就這麼側着身瞧着那小玩意兒朝自己滾過來還不到一半就無力地停了下來,想到它曾經被李梵音單手捏在手裏,她鬼使神差地動了動上半身用半側臉頰貼了貼面向她的那一邊。
驚訝於自己做了什麼她條件反射地揮了一下衣袖將那孔明鎖掃到牀下,隨着這力道一滾滾到了門邊,在一雙小小的錦靴邊停了下來。
“咦?這東西好精巧。”來人操着一口奶音偏偏喜好裝作大人說話,“阿姐若是不要那邊給我好了,正好我缺個把玩物什。”
“誰時候不要了?”裘彩擷一聽他這般說渾身頓時有使不完的力氣,一躍而起奔過來劈手奪過孔明鎖,“你要叫阿爹給你買一個回來,這個不行。”
“阿姐好生小氣,這東西初時我只在古籍上見過央着爹爹給我買,爹爹說這物尋常人家可做不出來哪能說買就買到的?”裘子楠一張酷肖裘相的臉唯有求而不得的時候才顯出小孩子脾性,“阿爹說他能做只是需要些時日,哪知他做了丞相後竟不再提及要爲我做一個的事情,真真是可惡至極。”
裘彩擷聽他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她也不是個好安慰人的性子,於是食指往東面一指,“我阿爹、你的裘相住在東面別院,距離此地不足百步,徑自前去不必通報於我。”
裘子楠條件反射地走了幾步,復又回過頭來半是討好地瞧着裘彩擷,“阿姐,你手
裘彩擷被他瞧得心下發毛好似被個餓死鬼纏上,這孩子眼裏怎麼還冒綠光呢?
“你別這麼看我,無論如何這個我不會給你的。”
“那你告訴我這個孔明鎖你從何處得來?那高人可以做出一個自然可以再做一個。”未免被她武力驅逐,裘子楠大力地扒着她的衣衫下襬,好好一套粉藍色裙衫被他揉成一塊縐布。
這頭是努力掙扎,那頭是越纏越緊,裘彩擷現下不得不相信二人是一母同胞,想到她自己也曾經對裘相這麼軟磨硬泡這會兒倒真是無奈了。
“怎的就不能是我自個兒做的嗎?”
“得了吧阿姐,要是你做的這會兒恐怕已經宣揚的全府,哦不,全京城都知道了。”裘子楠一副“我還不知道你”的表情,斜斜瞥了個媚/眼過去,“你哪是個藏得住事的性格?”
裘彩擷聽完氣不打一處來,“你若這麼看我,那就自己個兒去找那個什麼高人吧,看看他能不能給你也做一個。”
“不嘛不嘛,阿姐!”
這尾音上揚又加了好幾個轉音膩得人要死的稱呼是什麼鬼?越發覺得裘子楠的性格十分分裂,她嘆了口氣見還是無法從裘子楠的纏抱中掙脫出來,只好勉強答應,“這樣吧,我明日替你問問那位,呃,高人,有機會就提一下再要一個的事情。”
“好。”裘子楠衝着裘彩擷甜甜一笑,兩人一副姐友弟恭的模樣,“我就知阿姐對我最好了,最好最好了!”
裘彩擷猛地做了一個“收”的動作,猛地撕下一張未動過筆的宣紙一角,沾了點口水啪一下貼到裘子楠額頭上,“惡靈退散!”
“咦!阿姐你好惡……”“心”字還沒出口,子楠小兄弟想到目前有求於人的架勢,硬生生一百八十度改了口,“惡趣味。”
撕了宣紙丟到一邊他就要離去,臨跨出門的一刻他回頭又叮囑了一下,“明日可不許裝作失憶。”
裘彩擷腳下一滑,這廝竟將她明日的計謀說破,豈不是如今要另想對策?還真是傷腦筋。
這夜她早早地梳洗完畢,屏退了左右婢女假意熄燈歇下了。過了約莫半個時辰才偷摸着起來點上燭臺窩在屏風後面背誦起來,嫌翡翠屏風透光,她扯了一牀被子掛在上頭,錦被映照的模模糊糊地透着一點紅。
她不想叫人知道自己暗地裏下苦功,不想也成爲何晉那樣的書呆子,無趣得很!然而不學則罷,學了仍舊徘徊谷底就不那麼好看了。況且……裘彩擷捋了捋額前調皮的碎髮,讀書不是她的強項,好比現下寂若無人她還是沒有辦法靜下心來,一句“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怎麼都背不下來。
倒是在李梵音那裏被揪出來的那幾句已經記得滾瓜爛熟了,只記得當時他離得自己很近,若有似無的花香繞在鼻尖。這次不是在他的離院中因而這香味也不是花園裏吹來的芬芳,那便是這人長久薰濡沾染上的。
她自幼性格乖張反骨,也不喜男子塗脂抹粉弄得香噴噴好似個娘們兒,不過今兒個這事倒是讓她覺得凡是都是因人而異。
裘彩擷撅着嘴用挺翹的鼻尖和上脣凸起飽滿的小圓珠夾着女式的軟筆,思緒千折萬繞地就是怎麼也轉不回課業上。
待到回過神來瞧着密密麻麻的一片字體只覺得神經緊繃,髮絲根根直立有毛骨悚然之感。默默地抹了一把眼淚,這當中不知是困頓得眼角泛淚還是當真情到深處不自禁還真抹了一手溼,隱隱帶着鼻音的女子小小聲地朗誦起來。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寬衣解帶終不悔,爲伊消得人憔悴。咦?不對不對,是衣帶漸寬終不悔,爲伊消得人憔悴。”
“哎……”
終於磕磕絆絆背完了的人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門外的人如蒙大赦懸着的心終於放下了。
女子拍了拍男子的手背,“老爺,這阿彩總算是學會長進了。只是夜裏挑燈始終對眼睛不好。”
男子跟着點了點頭,“看來何大人家那位對她影響甚大,若是好的方面,你我二人只管心照不宣罷。”
想到不日前裘彩擷問他何爲中意,明顯男子此時有了更深的體會,自此從誤會的道路上大步向前毫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