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當中，謝婉君哭了許久才歇，沙啞的聲音一下又一下地刺激着謝昊天的心口。
“爹爹，今日婉君想讓黃鶯上市集買點兒東西才發現沒有銀兩，尋找了一陣子，偏偏只有幾件孃親留下的首飾值錢。婉君本想把首飾給當了……”
抽泣着，謝婉君掩着顫抖的小嘴，目光卻直勾勾地往外而去。
見到柳絮的離開，她心底愈發欣悅。只要柳絮不在一旁胡言亂語，這種小問題，她自然可以解決。
“當首飾！我的乖孫兒，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長廊處謝老夫人蔣氏風風火火而來，一雙明澈的眼睛死死瞪了謝昊天一眼。
自家孫女終於會把難處往外說了，她當然是欣慰的，這個時候不幫，更待何時呢？
柳絮倒還不及一個老婆子走得快，待她將謝婉君扶到自個兒身邊，柳絮才茫然地盯着衆人。
“你不要進來！自己回院子去！”老夫人扭頭睨了柳絮一眼，神色不喜，多怕柳絮這個姨娘會一衝動踏了進來。
柳絮只覺鮮血上涌，整個腦袋熱得嚇人。
你這個死老太婆，昊天都沒說什麼，你居然這麼膈應我，好啊，本以爲你是站在我這一邊的，現在可好了，我看你以後在謝家怎麼過！
心底裏默默消遣一番，柳絮腆着笑容，微微點頭，只是眉眼瞥向謝昊天之時，略是委屈。
可謝昊天也幫不上忙，那是畢竟老祖宗立下的規矩。
“祖母，你可千萬不要怪姨娘！”見柳絮走了，謝婉君斜勾了一下脣角，陰險的笑容一閃而過，隨即，她又擡手抹了抹眼角，將一雙美眸揉得紅紅的。
謝婉君重生一次，自認爲看人愈發清楚了，祖母平日裏雖然對自個兒的委屈不管不問，但那應當也不過是氣罷了，氣自個兒與世無爭、愚鈍愚蠢。只要她一旦崛起，祖母必定會與自個兒站在一起。
可憐了柳絮，心心念念那麼久的續絃，以後，怕是根本就沒有希望了呢！
“這和柳絮有關？”老夫人扭頭瞟了一眼柳絮的背影，兀自把手給捏緊了。
這個柳絮，背地裏到底做了多少傷害她孫女兒的事兒！
謝昊天似是明白她要說什麼，微微給她使着眼色，可謝婉君假意什麼都沒有看到，呆呆咬脣點了點頭。
“婉君平日裏的例銀都存在姨娘那兒了，姨娘說不讓我亂花！”
“哈哈，我說這是什麼事兒呢！她做的不是對的嗎？”謝昊天一聽，渾身繃緊的弦頓時斷了，他稍稍靠近謝婉君，欲要將此事儘快了結。
只要婉君不要在母親面前說什麼壞話，他一定對今晚的事情既往不咎。
“可，她爲什麼連一點兒都不給我嘛！”謝婉君對謝昊天的笑容顯得懵懂至極，如同一個小孩子般跺了跺腳，“你看蘇家姐姐都有那麼多銀兩！大姐姐也有，唯獨我沒有。”
一句話又使得謝昊天的身體涼了下來，對於柳絮管理後院，他一點兒也不願意插手，但沒想到，一向乖巧的謝婉君居然站在母親面前告狀。
蠟燭“呲呲”地燃着，一時之間，祠堂裏唯有謝婉君低低抽泣的聲音清脆入耳。
“真是太不像話了！這個柳絮，昊天，你不懂中饋，爲娘不怪你，可你對婉君怎麼一點兒都不關心呢！”老夫人含着滿滿的憐憫，厲喝了謝昊天一句，再望着蒲團邊零碎的小銀兩，只覺得心口被揪了緊。
“要知道，婉君可是嫡女！”
一句話不僅砸進了謝昊天的心口，也捂住了謝婉君的口鼻，她突然間猜測，老夫人對自己的好，是不是因爲自己手上有籌碼？
前世與老夫人交往不多，印象之中，她皆是淡漠的，當下……
越想越覺得背脊發涼，謝婉君竊竊挑着眉頭，明眸盯緊了老夫人的臉色。
不，應該不會吧！
“是，是，兒子明白，兒子一定會與柳絮好好說說，讓她把這些銀子都交給婉君自己保管。”謝昊天頻頻點着頭，在老夫人面前，他倒是一點兒都沒有脾氣，“婉君也大了。”
“是啊，孃親也是比婉君大一點兒的時候出嫁的呢！”謝婉君感激地盯了謝昊天一眼，這才使得他臉色好看了些。
這個女兒，果真是長大了！
也不知她與四殿下顧常遠的關係是不是如自個兒想象得那麼如意。
“怎麼，婉君倒是想着嫁人？”老夫人輕輕撫摸着她的小臉，只覺得她瘦得有些嚇人。大手冰冷，謝婉君不是根木頭，有了身體接觸，她愈發感覺自個兒之前想錯了。
祖母的性格，一定不像表面上那麼簡單……
若是真的那樣，她僞裝得未免也太像了。
“婉君不想嫁，只是，婉君記得娘死前同我說過……”她剛想將“嫁妝”二字點出，謝昊天卻突然呵斥了她一句。
“婉君，說什麼不吉利的話！雖然今天的事情，你有自己的原因，但是你不該胡亂帶着黃鶯離開府上！”謝昊天擰着眉頭，剛起的憐惜頓時消失殆盡，直覺提醒着自己，謝婉君接下來說的話可能會掀起一陣風浪。
“是，爹爹，祖母，婉君再也不敢了！”說罷，她又吐了吐舌尖，有些不好意思地瞥着地上的碎銀子道，“爹爹，祖母，這些銀子，婉君可以拿回去嗎？”
“拿什麼拿，待會兒爹爹給你張銀票！”謝昊天從來不知道自家女兒成了如此小家子氣的人，愈發不喜起來，扭頭看着母親，她臉上的神色也微微有恙。
待謝婉君離開祠堂，謝老夫人才重重地拍了一下香案，高挑眉頭道：“昊天，你怎麼管的女兒，婉君的性子，怎麼這般扭轉不過來！”
本以爲她孺子可教，可下一刻，她又露出那副惹人厭嫌的模樣。
老夫人“呼哧呼哧”喘着粗氣，所幸謝昊天及時爲她順了順氣，她憋得青紫的臉色才逐步正常起來。
“母親，這個……”謝昊天不知該怎麼說，放置在她背脊上的手忽地一頓，隨即匆匆收了回來，“母親，兒子一定會好好調教婉君。”
“嗯，畢竟她也是要和皇子接觸的嫡小姐，你可一定要多花點心思。”老夫人隨口敷衍着，心底對謝婉君再無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