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今天的氣候特別乾燥，宿弦歿拿起茶几上的茶壺，不疾不徐地給自己添了兩盞茶，給三七送去一盞。
鳳三七接過他親手奉上的茶，輕輕擡起眼睫，看向宿弦歿，發覺他的面色比剛進門的時候，繃緊了不少。
是緊張了？三七暗自疑惑，莫非他剛纔問的事，和他有關係？
宿弦歿坐回竹榻，正了正身形，整個人立刻挺拔了不少：“我自然是站在弱者這邊了。”
“弱者？”三七的臉上露出薄薄的疑惑，一下就問到了核心，“何爲弱者？”
並不正面回答他這個問題，弦歿換了個方式：“最後輸的那方，就是弱者。”
輸的？他是指那位鳳凰始祖靈歌嗎？三七直戳紅心，凝重的語氣裏帶出質問：“你姓宿，你怎麼能站在靈歌那邊？”
在三七看來，要說諸神之戰，或許是小打小鬧；而誅神之戰，就不那麼愉快了，該是生死相搏。
誅神時代到來的起因，便是靈歌背棄了“宿”這個無數生靈頂禮膜拜的姓氏，自立門戶，誓要將宿姓神祇全部誅殺。
到最後，死的死，傷的傷，活到現在的，也就只剩下個位數了。
誅神時期之後，無數神格隕落，此後再無神明，九州便應運而生，分裂出了九界。
然而，在這其中，眼前這位冥界域主宿弦歿又扮演了什麼角色？他居然正面回答了他站在靈歌一邊？
被三七這麼一問，宿弦歿的瞳孔驟然一縮，彷彿是想到了什麼憤怒的事，他優雅矜持的僞裝終於繃不住了，臉色一陣青一陣紅，難看了好一陣子，但很快，歸於平靜。
宿弦歿將當年之事，平平淡淡地說了出來，但三七卻聽出了悲傷和追憶的意味。
“我當時年少輕狂，一心想要闖出名堂，揚名天下，剛一踏出家門，就遇上了這輩子我最愛的女人，我後來才知道，她是巫界的祖巫，是愛讓我背叛了自己的姓氏，自己的出身，我不後悔。”
更何況，他當時就是黑暗世界的半個主人，心高氣傲，哪裏知道後來會有人收拾了他？
“呵……”鳳三七輕輕一笑，他也不知他爲何而笑，就是想笑，倚在榻上，懶懶地眯起雙眼，斜看着宿弦歿，“有趣，很有趣啊，沒想到你愛的居然是巫界的女子，若我記得不錯，巫界只有后土和玄冥兩位女性，不知你愛上的是哪一位啊？不過只要一想到當時雙方對立的局面，你愛上其中任何一個，都是萬劫不復啊。 ”
“哼……”宿弦歿終於卸去了優雅的僞裝，幽寒地笑出了聲，“這也是爲什麼我現在還在冥界的緣故。誅神之戰結束後，我因背叛宿氏一族的神明，天降神罰，他們將我困在冥府。自那以後，我再也無法長期在外生活，若長期滯留在其他界面，我就會變得越來越虛弱，直到隕落。”
冥界的靈氣極爲稀薄，冥氣盛行，普通人很難久留，卻適合人類的魂魄居住，這才把它當成了人族輪迴之地。
而宿弦歿能留在這裏，一是因靈根符合，二是……被困住了。
像重華一樣，宿弦歿也毫不掩飾地流露出鄙夷、輕蔑：“還能有誰？現如今活着的，自然只有高高在上的仙帝了。”
鳳三七輕輕笑着：“看來你和他關係也不怎麼好嘛。”
“自然是不好，不然我又怎麼會幫你？”斂去眼底的寒意，看向三七的時候，冥王殿下迅速換上了深深的笑容，笑得高深莫測，優雅動人，雙眸連連閃過湛藍的光華，“任何能讓他不高興的事，我都會幫忙，能給他老人家添一分堵，我這個做後輩的，榮幸之至。”
既然都說到了這裏，三七覺得有必要把那件事問個清楚：“陸子仙的忙，也是你幫的嗎？”
並不需要三七多問，宿弦歿直言不諱地把事情經過說了出來，令三七眉頭一皺。
“陸子仙的魂魄是魔尊派融洛帶給我的，只是當時出了點岔子，我發現他和他弟弟的氣運已經纏在了一起，互爲半身，我只好讓融洛把陸子仙的弟弟也一起要來了。”
三七一愣，“融洛？”
好熟悉的名字，哦！他想起來了。
記憶轉回到七萬年前，華陽大陸芙蓉鎮西山。
他和陸子仙趕到的時候，一隻鳳凰一頭狼，鬥得不可開交，最後也沒有分出勝負。
他們後來得知，而這隻狼妖，正是融洛所化。
宿弦歿點頭，大提琴般的嗓音緩緩從脣瓣中溢出：“是啊，就是他。他可是重華得意的後輩呢，替他做了不少事，一些痕祭不能出面的事，都由重華的這個兒子做了。”
“繼續說下去。”三七將他剛纔端過來的茶，喝下的瞬間，眉毛一擰，這茶……是彼岸花泡的？味道好熟悉。
宿弦歿停頓片刻，在三七狐疑兼凌厲的目光下，沉吟片刻，不得不又提到了另外一個人。
等弦歿說完後，三七心神巨震。
“魔尊重華把湘水交給我的時候，他的意思是，既然痕祭想要自己的女兒託生一戶好人家，受盡寵愛，不如讓和她母親靈力相近、師承一脈的子仙一起投胎，到時候會省不少事。什麼叫爲了痕祭着想啊？我知道這只是他的藉口。”
宿弦歿微微一頓，喝口茶，潤潤嗓子，聲色圓潤的繼續說：“他其實早在七萬年前，就派了融洛當着你和鳳九邪的面，殺了陸子仙，驅散了他的魂魄。但是你們肯定沒想到，融洛就在你們的眼皮子底下，把魂魄轉移了，送到了我冥界保管。而我呢，替重華整整保留了七萬年。”
鳳三七雙拳握緊，心中涌起無限不甘和後怕。
原來陸子仙的死和生，是一場長達了七萬年的算計。
魔尊重華，好大的手筆，把他們都當成了棋子。
他爲的就只是一個結果：湘水能順利地降臨人世。
呵……七萬年前，痕祭沒出生，鳳九邪和魔界半點交集都沒有，她和他的交集也纔剛剛開始，魔尊就迫不及待地想要鳳九邪給他生個孫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