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我都沒有任何人,甚至是兄長,我也一字未說。我知道孃親害怕他們知道,所以才拼死保住了這最後一個祕密,在我看來,她做得是對的。
她只將記憶留給了痕寂舅舅,傳承給了另外一個人,他知道,也唯有他知道是誰……
雖然這樣一來,孃親醒來的時間會大大縮短,但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值得的,而我能做的,只有等待。
……
鳳九邪?
鳳族的九公主?
傳說中的不死鳥、九彩神鳳?
不,我不是她……
我永遠都不要是她!
我……
吾名曦和。
曦者、陽也;和者,靜也。
我想做一個與世無爭的人,不驕不躁,不溫不火。
呵?
絕不可能……
我一直都睡在這寂靜無聲的忘川晶棺之中。
沒人聽得到我的聲音,也沒人在意我的存在,更沒人來看過我……
我只是這黑暗中的一粒塵埃,我原本以爲我會一直如此微小下去。
我的思緒總是控制不住地翻越出這座困住我的棺材、這個困住我的軀體,往更光明、更炙熱的地方走。
我不喜歡黑暗,不喜歡寒冷,可我不得不與黑暗爲伍。
我向往紫陽界的山水、懷念仙界的千年醉、渴望回到妖界王宮、更希望去人間喫糖葫蘆……
十萬年的光陰難熬,我總是會做夢,而夢中,有一個人的名字時常在腦海裏揮之不去,那個人姓宿、名弦塵。
他是仙界中人,卻爲那個叫鳳九邪的女人墮落成妖……
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在我看來,不是的。
宿弦塵是那隻傻鳳凰喜歡的男人。
她對他一見鍾情,賴上了,就認死理,不追上誓不罷休,還硬是賴着他娶自己。
可是她哪裏知道,這個人是天底下最無情的人,他雖然看上去白衣飄飄、五官俊朗、實力高絕,但實際上,這是一個空有外表,懦弱自卑的小人。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墜入愛河,何嘗不是一道血咒的關係?
倘若她捫心自問,或許她並不是很愛那個男人。
不過是一個執念、一道詛咒、一顆情種、一粒塵埃……
只在人羣中多看了你一眼,自此情根深種?
笑話!我不信命!
我不是她,我想要一個更好的未來,而不是既定的宿命輪迴。
所以,我決定,要拼上這一世的所有,賭一個不一樣的未來。
在我的身體醒來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忘記了自己在忘川河底的幽幽歲月,或者說是刻意忘記的。
但後來隨着時間的推移,我逐漸想起來了那些寂靜無聲。
恍然發現,忘川河底的黑暗歲月,纔是最珍貴無垢、不染纖塵的。
也正是因爲有這十萬年的磨礪,我才真正地改變了,從身體到靈魂,再到思想。
鳳九邪曾經是個敢愛敢恨、狠辣果決、不給害自己的人留一條後路的人。
我不喜歡那樣的人,因爲那會
死得很快。
而我,更欣賞的是藏在我體內的另外一個人,他沒有鳳九邪的熱烈,他更溫和、卻同樣堅韌——夙離。
那麼,他的肌肉、骨血、經絡裏,依舊還藏着那個人的殘魂,也藏着那個人抹不去的痕跡。
他是個木系靈根的仙族,他是治療師。
他活得很久,幾乎九州沒有他看不懂的事。
他的父親是宿弦清、母親是金玲,外公是春神、外婆是靈歌、教導他的是重華,他還有一大堆舅舅、姨母。
這些人,都是九州一隻手都能數過來的大人物。
而我,擁有了他的仙體,自然也繼承了他的記憶,雖然那些只是殘破不全的零星記憶,但通過十萬年的整理,也都理得差不多了。
更重要的,不止是記憶。
我還繼承了他的靈根、他的血脈、他的學識、他的處世之道、他的抱負、他的感情……
我雖然沒有真的去救過人,但我知道如何去救人;我雖然沒有見過他的母親,但我也會因爲心靈的感應,而去思念那個從未謀面的女子;我雖然與魔尊未曾正面打過交道,但我卻對他產生了發自內心的尊重……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夙離帶給我的。
所以我纔對阿四說,夙離與我,可以稱得上是互爲半身。
只是臨風本人未必這麼看,所有希望鳳九邪醒來的人,都不希望這麼看。
令我感到蹊蹺的是,我被阿四帶出忘川河後,連續做了三個夢,最後那個夢,每每都會在醒來時,忘記。
然而,我有預感,這最後一個夢,纔是解答我所有疑惑的必經之路,只是它還不太成熟。
即便如此,我還是會經常去想,到底夢到了什麼,夢到了誰。
最後,我終於明白了過來,這件事還是要去問宿弦歿。
“忘川河底的下面是什麼?”我問他,我刻意用上了靈識,我不想錯過他臉上的任何表情,可饒是如此,也差點被他的僞裝給騙了。
“忘川河底下面?我不知道,那不是我的領域,我只是代父神管理冥界。你……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想知道我的魂魄是怎麼來的?”我告訴他實話,我希望他也對我開誠佈公。
他回答得很確定,一絲欺騙的成分都沒有:“用凝魂石吸收忘川河底的生魂,凝聚而成。”
可我卻感應到了欺騙的意思,他的眼神能瞞過人,但他的氣息瞞不過人:“你在騙我。”
“我沒騙你。”他擰眉,低低地道。
我篤定地說:“不,你騙了我。”
他無奈地笑笑說:“你覺得我騙了你,那我便騙了你吧……”
“忘川河底,是不是……”我忽然住了嘴,咬到了舌頭。
那個猜測太讓我喫驚,我寧願是假的。
倘若是真的,那麼宿弦塵這個人,於我而言,真是沾之即死……
他多問了我一句:“你想問什麼?”
我不想再問,宿弦歿也許都不知道答案,更或許,他掩藏得太深。
但,宿弦歿一定不會告訴我的。
“罷了,你不說我也能找出真相。”
誠然、冥界域主已經告訴我答案了。
他說他只是代父神管理冥界,也就是說,裏面藏着的,是宿弦塵的祕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