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孃親！”抱緊孃親，阿四攥緊了他的衣領。
他終於知道爲什麼孃親不想來這裏了，假如時間被定格在這裏，那麼他的父母並不是在這裏大婚的。
阿四不知道爹孃是什麼時候成親的，雖然他演算過，他可能是在他們大婚之前有的，但是那個時候他還太小了，沒有意識……
也就是說，他錯過了他們成親的日子。
當靈識掃過周遭的一切時，曦和只覺恍如隔世：“是啊，還沒來得及成親，阿四他爹是在婚禮那天離開的。”
“爹爹爲什麼要離開你啊？”阿四問道。
弦塵也想知道，將複雜的目光投到了曦和的臉上，午後的光芒越發暖和了，但依舊照不暖他的臉色。
曦和冷笑：“因爲他信了別人的邪，不再愛我了。”
不再愛他了麼？緊盯着他的男子狠狠一愣，心像是被紮了一下，鈍痛。
這一句話，倘若是換了別的男子說的，弦塵一定一笑了之，可爲何偏偏曦和說出來的話，就讓他，無法忽視呢？
“孃親，孃親你說謊！爹爹是愛你的，孃親你千萬不要恨爹爹好不好？”
阿四難受的話讓人的心都碎了，碎得噼啪作響，曦和的心雖然是石頭做的，但他對這裏的一切都深有感觸，再一次不自覺地把自己當成了鳳九邪。
他揉揉他的發，輕柔地說：“早就不恨了，不然怎麼會和你爹成親啊？”
阿四的眼睛睜大了一些，他發現孃親正在一點一點地回來，“孃親說的是真的嗎？可爲什麼，爲什麼……”你還那麼對爹爹呢，他就在身邊啊，你爲什麼不……
曦和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然後鄭重其事地在心裏許下了一個承諾，就當着宿弦塵的面：‘阿四不哭，你是我在這世上最後的親人了，你想要的東西，孃親都會給你找回來，你爹也會回到你身邊。’
宿弦肆的眼睛裏淌出淚水，埋進曦和的頸窩裏，把眼淚直接就蹭在了脖子裏，“孃親……”
滾燙的眼淚順着脖子蜿蜒而下，一直等它冷卻，曦和才緩過神來，他這是怎麼了……
站在青石地磚上裏，宿弦塵覺得自己跟着他們父子兩個進來就是個錯誤。
他們相親相愛，血脈相連，阿四有爹有娘疼，他在這裏算什麼？
忽然間，宿弦塵神色怔住，前方有一道奇怪的氣息在呼喚着他。
阿四和曦和的聲音還在身後迴盪，弦塵卻腳步不聽使喚地往前走，一直走，一直走……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喊他的名字。
曦和的心陡然一緊，抱着阿四跟在他的身後。
終於，弦塵在一間房前停住了，這是一棟名叫“雛鳳閣”的七層小閣樓，閣樓外掛着兩盞大紅燈籠，喜紅綢緞隨風飄揚，“這是……”
“這是婚房。”曦和說話的時候，親了一口懷裏的小人，站在弦塵身後，靜靜地看着他。
“吱呀……”門被推開，也許是因爲太久沒人推開過了，所以它發出厚重的聲音。
只是掃了一眼一樓大堂的佈置，曦和腦海裏的記憶更加洶涌地衝了出來，他努力平復下呼吸，要不是懷裏有個小人兒，估計他會窒息死掉。
宿弦塵往樓上走，當走到六樓時，停了下來。
他瞧了一眼六樓，走進了房間。
當看清楚房內的擺設時，宿弦塵呼吸一滯。
這裏的一切他來說，都很陌生，又很熟悉，因爲有一些事是抹不去的。
習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倘若你發現有一個和你習慣一模一樣的人，不是驚訝，而是驚嚇了。
他喜歡把牀放在靠牆的位置，喜歡把書放在牀頭，喜歡那把椅子的花紋，喜歡那通透白色的窗簾，這裏一切的佈置都符合他的習慣和喜好，一絲違和之處都沒有。
“這是誰住的？”弦塵的聲音裏夾着一絲顫音。
“阿四他爹住的地方，你怎麼了？看上去很不舒服，是不是昨晚的病又復發了？要不要我給你看看？”曦和試探着問道。
懷裏的宿弦肆也是驚訝的，因爲這裏的佈置，和摘星樓一模一樣啊……原來他爹是把人間這個房間的佈置，搬到了妖王宮裏。
弦塵這纔回神，擺擺手，說：“可能是我想多了，我不礙事。”
“阿四，我帶你去看看孃親以前住的地方。”曦和說。
阿四扯了扯他的衣領，示意自己要下去，曦和便把他放到了地上。
小男孩走到弦塵身邊，胖乎乎的小手抓住了他的衣角，說：“弦塵上仙，你跟我們一起上去吧？”
“好啊。”弦塵見他張開手要抱抱，趕緊把他抱在懷裏，空落落的心重新填滿了一般，“那我們就跟你孃親上去看看？阿四也沒見過吧？”<b
“阿四雖然沒親眼見過，但能猜得出大概來。”
走到七樓時，果不其然，不出宿弦肆的預料，這房間和妖王宮的攀月樓房如出一轍……
只是！這間房是作爲婚房用的，房間裏不光有傢俱，還有放了許許多多華光溢彩的寶物。
“哇塞，孃親房裏好漂亮啊！快放我下來，我要看看。”阿四叫喚着，一跑到地上，就往那堆金燦燦的珠寶箱裏鑽。
弦塵掃了一眼這個房間，得出的第一個結論是，這是個女孩子的閨房。
雖然被做成婚房，但還是很女性化，窗簾、帷幔、大多都是用的粉色……
尤其是梳妝檯上的那些朱釵、銀器，無不是女孩用的。
阿四一直在喊他孃親，莫非眼前這位，不是個男人？
當意識到自己在胡亂猜測時，弦塵忙打住了念頭。
“曦和，你以前應該是很有威望的仙族吧？這裏的東西，無論拿出去哪一件，都能在仙界掀起不小的風波。”弦塵試探着。
假如他很有名望，爲何他沒見過他呢？而且現在還只是個紫陽界籍籍無名的玄仙？
曦和擰了擰眉，喃喃地說：“那都是往事了，我現在只想好好把阿四撫養成人，了此殘生，也便罷了。”
了此殘生……弦塵怔然，聽出了他口中的荒涼，心中不忍，但又不知該如何勸解，索性沉默。
偶然間，像是見到了什麼，弦塵的神色怔住。
他快步走到房子的某個角落裏，從一堆被翻亂的禮物裏，看到了什麼。
視線定格在了禮物的最上面，那兒有一個已經開了瓶塞，卻沒蓋上的碧綠色瓶子。
顯然有人翻找過，而且找得很急，這個瓶子裏的藥是……
宿弦塵拿出來細細一聞，忽然詫異地看着已經跟過來的曦和。
“怎麼了？這藥有問題嗎？”曦和眉毛微挑，隱約記得這是……柚子上仙煉的？
“這瓶丹藥我記得是……”弦塵扭頭瞧了他一眼，說，“用來易容的？”
“易容……”曦和問他，“用幻術不也可以改變相貌嗎？”
“幻術總會被人找出破綻來的，可這丹藥的功效，能讓最厲害的幻術師也找不出破綻。”
曦和心想，怪不得鳳九邪那頭九彩神鳳，都看不出三七的真容，還需小黑提點，原來是吃了柚戒的丹藥。
“我問他要了很多回，他連我都不捨得送。”宿弦塵在敘述事實，“看來，他和你的關係比我好。”
聽出了他言語裏的疑問和一絲醋意，曦和心想，這丹藥是柚戒送給弦塵當賀禮的，弦塵現在倒是要來喫自己的醋了？
因爲覺得好笑，曦和心中的頑劣因子別勾起了一點點兒，口氣揶揄地說：“因爲柚戒上仙煉的丹藥，就只能易容成他的模樣，他不喜歡被人用自己的臉，所以纔沒給你。”
曦和和柚戒很熟，弦塵再次篤定了這個猜測，只是曦和不願意說，那他可以去探探柚戒的口風，那小子，也不是個能藏得住事兒的主。
“是嗎？那我喫一粒試試。看看還有沒有用。”
當即，曦和的神色又驚又怕，他想阻止他，可是話到嘴邊卻嚥下了：他，也想見一眼三七，哪怕那個人沒回來，看看臉也是好的。
這個時候，阿四坐在孃親的大牀上，屁股下面就是軟軟的大紅色的被褥。
他不想去打擾那兩個人，卻用一雙明晃晃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們二人。
弦塵將裏面剩餘的丹藥倒了出來，吃了一粒下去。
漸漸地，一陣霧氣陡然出現。
當霧氣消散之際，弦塵的臉也變了，變成了鳳三七那張平平凡凡的臉。
再一次，恍如隔世。
弦塵愣住了，對面的男子的氣息一瞬間變了，他確定是因爲他的臉的緣故，“你怎麼了？氣息這麼……”悲傷……
曦和依舊不說話，只是站在他的對面。
弦塵這個時候特別想能看得到他的眼睛，要是能從他的眼睛裏看到自己的臉，或許他就能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了。
只是這件事對他和曦和來說，都太難了。
“我變成什麼樣了？是變好看了，還是難看了？”
“醜，很醜，你自己照照鏡子。”
冷不丁地，曦和說話了，弦塵驚了一瞬。
在弦塵驚訝的目光下，曦和走到梳妝檯前，把一面小鏡子放到弦塵眼前，讓他把自己的臉看個清楚。
“嘶……”宿弦塵先是倒抽一口涼氣，接着，緊緊盯着鏡子裏這張臉，目光凝重下來，他怎麼覺得這纔是他的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