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晚上九點的光景,薛媽點燃了一盞油燈給他一路上照明,還囑咐他早些回來,山頭雖小,但免不了撞上什麼花蛇。
宋佳微躺在閣樓的牀上,小小的閣樓裏點燃了一盞暗暗的油燈,火水油的淡香撲鼻。
她單手託在腦勺後,透過天窗望着滿天繁星,耳畔是知了不知疲憊的叫聲。
很久沒有這樣放鬆過神經了,難得甩掉沈連華,可以在這裏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管。
慢慢的她便淺淺入睡,章竟澤開門的聲音驚醒了她。
“睡着了?”他沒想到宋佳微這麼容易驚醒,早知道就不上來了,讓她好好睡會,享受這難得的休閒。
不然回到易城,她又得繼續緊繃着神經,一刻也無法鬆懈。
宋佳微望着他走進來,微溼的發尖折射着斑駁的月光,油燈把他頎長的影子折射在木地板上,他將毛巾蓋在頭上,擦拭着髮絲的溼潤。
“沒有吹風機還真是麻煩。”章竟澤坐下牀沿嘟囔道。
宋佳微拉開身上的薄被單爬過去,伸手拿過他手中的毛巾,跪在他的身後替他擦拭着溼潤的頭髮。
章竟澤沒有收回手,而是抓住了她在頭頂上來回揉搓的手。
宋佳微一愣,停止了動作,略微歪過頭問:“怎麼了?”
“今天說的話是真的?”
“什麼?”宋佳微有些不明所以。
章竟澤一條腿壓在牀上,一條腿踩在地上,抓住宋佳微的手轉過身來,讓她坐下與他四目相對。
“你說大一的時候,喜歡過我。”章竟澤想要再確認一下,她說的是真的還是爲了促進氣氛。
“當然是真的啊……”宋佳微有些侷促,補充道:“那時候你是整個易清大學女生的男神,長得帥還會賺錢,家庭背景又好,又是軍人出身,就像瑪麗蘇小說裏走出來無所不能的男主角一樣,大家能不喜歡你嗎?”
這並不是章竟澤想要聽到的答案,他說:“我問的是你。”
額……
“喜歡過。”她垂下頭,當年對沈連華窮追猛打的勁頭不復存在,倒有幾分小女人的模樣。
“真好。”章竟澤將她帶入懷中,薄脣如棉絮般輕輕拂過她的額頭,緊緊擁着她坐在牀上。
知道她喜歡他這麼久了,心裏就會泛起海浪,撲打着他的心室。
“傻……”宋佳微卻也沒能擠兌出口,這個樣子的章竟澤,像極了刺蝟一樣,正慢慢把自己最柔軟的一面展示給他信任的人看。
只有擁抱能夠迴應他的情深款款,宋佳微收緊了手臂,腦袋靠在他的肩頭上,視線俯視着地上晃動的影子。
這副畫面真美好。
章竟澤鬆開了手,起身將毛巾掛在天窗下吹乾:“早點睡吧。”
“嗯。”宋佳微又爬回牀中央,這時她才意識到下午總覺得有點奇怪的地方在哪裏了,摸着閣樓唯一一張牀鋪,她杏目圓睜地說:“你睡哪?”
“你說呢?這裏還有別的可以落腳的地方嗎?”
章竟澤用一種“現在才發現這個問題真是太晚了”的眼神看着她,然後脫掉鞋子爬上牀,拉過纏繞在她腿間的薄被。
宋佳微環顧四周,在這狹小的空間想要走動也難,更別遑論想要睡除了牀以外的地方了。
章竟澤整理好被褥後背對着她躺了下來,閉上眼說:“睡吧,我要趁人之危的話在戈城你也不會完好無缺。”
這點她也贊同啊,章竟澤的人品是不容置疑的,可是兩人睡在同一張牀上,該有多彆扭!
薛辛安這傢伙,瞎跟他爸媽說什麼新婚夫妻,現在倒好,只有一間房,兩個人要怎麼睡啊!
沒有感覺到宋佳微躺下的動靜,章竟澤又說了句:“晚安。”
宋佳微瞅着他寬厚結實的背影,只好躺下蓋上被褥。
不過她面對的,是章竟澤的後背。
她一直望着那顆黑不溜秋的腦勺,霎時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今天提起了曾經的暗戀小故事,現在望着當年認爲不可能的人就在身旁,她覺得自己就像在做一場冗長美妙的夢。
章竟澤,竟然和她交往了!換作當年的自己,可真是想也不敢想的事。
“背影有正面好看嗎?”章竟澤轉過身來,撞上宋佳微那雙帶着錯愕的水眸,某隻被抓包的女人輕咳了聲掩飾尷尬,眼珠子迅速轉到天窗上。
“今晚的星星真多。”她牛頭不對馬嘴地說。
章竟澤右手搭上她的肩頭,將她轉了過去背對
着他,左手穿過牀與她脖子之間的縫隙,右手摟在她柔軟的腰肢上,她整個人就窩進了他的懷中。
背後是章竟澤強而有力的心跳,方纔因爲興奮導致浮躁不安的心逐漸平穩下來。
依靠着他結實寬厚的胸膛,宋佳微緩緩閉上水眸,溫暖如水地說:“晚安,章竟澤。”
聞着淡淡熟悉的髮香,身後的男人脣畔微揚。
另一邊的宋琳琳和章竟天回到村長家的時候,因爲是農村沒有過多的娛樂項目,村長一家早早入睡了,只留下一盞昏暗的燈讓他們回來的時候可以看得見路。
回到客房內,宋琳琳坐在牀邊,踢掉防滑拖鞋躺下來,嘴裏嚷嚷着:“真累啊。”
“起來。”章竟天的聲音變得陰沉,面容也是陰晴不定的神色。
“我累了。”宋琳琳心裏開始發毛,她剛纔可沒弄章竟天,他這會又發什麼脾氣?
“衣服不換了?”章竟天提醒她。
“啊,你不說我還真忘了……”宋琳琳的音量減低,沒有剛纔在雜貨鋪的底氣。
起身走到木製衣櫃前,宋琳琳毫不避忌地脫下裙子,打開衣櫃找到一條綢緞睡裙套上,章竟天的氣息忽然逼近,她不敢轉身,雙手緊張得微微發顫。
看見她發抖的雙手,章竟天猛然抓上仍拿着裙子的手,一把將她拉轉過來,黑漆漆的雙眼充斥着令人畏懼的暴戾。
“怎麼,現在知道怕了?剛纔在雜貨鋪不是一點面子也不留給我麼?”章竟天的臉湊近了些,殘暴的嘴臉倏然放大。
宋琳琳害怕得聲音都在發顫:“我、我沒有爲難你啊!怎麼、怎麼沒給你留面子了……”
章竟天在她的印象裏一直是個活潑開朗的小男孩,也是個特別好說話的鄰家小弟弟,在和他發生關係後,宋琳琳才真正見識到了陽光帥氣臉龐下隱藏的兇狠殘忍,章竟天繼承了章家人的自私。
章家人在權益遭受侵犯時,即便是女人、是兒子,也不會因爲對方的身份而讓他好過。
比如章竟澤,任性害死了章母,章澤天可以十年都不看這個兒子一眼,可以不聞不問他這十年來獨自在外過得如何。
比如章老爺子,得知宋佳微和沈連華不清不楚的關係後,立馬翻臉不認人,絲毫不給宋佳微留顏面。
再來便是眼前的章竟天,發生關係前一口一句琳琳姐,替她想方設法靠近章竟澤,現在不得不和他的婚姻生活綁上了,他就如同變了個人似的,說動手就動手,絲毫沒有顧及她腹中的胎兒。
或者,他根本就不想要這個孩子,如果她出了什麼事,最高興的莫過於他。
因此她只能小心翼翼地保護自己,維護章家少奶奶的身份。
貧民窟那種窮困潦倒、被人瞧不起的日子她再也不想過上一次,她寧願表面風光也不願內裏安逸。
她不想再被任何人瞧不起。
“你帶着我女朋友的頭銜在外面蠻橫無理,讓我丟盡顏面,宋琳琳,你可真行啊,看來回去得給你找個禮儀老師,讓你好好學學上流社會的禮儀!”章竟天捏緊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痛得她的臉都變了形。
“我說的也沒錯啊,這種破地方,我說不來你還非要來,老爺子也是,明知道我懷着章家的孫子,還要我來着山旮旯享受什麼破新鮮空氣,真是老糊塗了,萬一在這裏出了什麼意外,孩子怎麼辦!我看你們章家就是巴不得我和這孩子一起死掉,這樣你們章家就不會落得不仁不義的罵名,還能完美解決掉我!你們這些儈子手!”
宋琳琳因爲疼痛而急瘋了,口不擇言地說,等發泄完心中的怒火後她立馬就後悔了。
因爲她看見章竟天嘴角掛着的顫慄笑容。
“儈子手?”章竟天冷笑道,這個形容詞還真是清新脫俗。“是麼?”
他一把將宋琳琳推到牀上,緊緊地掐住她的脖頸,眯起犀利的眼眸警告她:“宋琳琳,以後要是再這樣,別怪我不留情了,好日子是靠自己換來的,你不讓我好過,你也休想有好日子。”
手指逐漸縮緊,掐得宋琳琳幾乎要背過氣去。
他語調陰柔兇狠地說:“知道了嗎?”
一切影響他名聲、利益的東西,即便是親生孩子,對於章姓一族來說,都得毀滅。
這大概是因爲長年累月的家庭影響,所以章竟天很好地繼承了章氏這一嗜血的血統,也正是因爲接受不了這點,章竟澤纔會毅然離家出走。
“知、知道了!”宋琳琳艱難地吐出三個字,章竟天滿意後這才鬆開手。
有那麼瞬間,她覺得自己完蛋了。
“這才乖,老婆。”
躺在牀上的宋琳琳渾身泛起雞皮疙瘩,“老婆”二字聽起來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