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流逝,昨日,落了今年冬日第一場雪。整個落雪原被潔白的銀色覆蓋。
厚厚的棉衣裹住兩個小小的身形。
“看,這裏就是燁燁山。”蕭嶸道。
荊長寧擡眸看了眼山巔:“哥哥說,燁燁山上有着最幸福的歌聲。”
蕭嶸有些沉默,靜靜地握住了荊長寧的手:“我想給你幸福。”
荊長寧沒有迴應,輕輕地將手從蕭嶸手中掙脫了出來,繼續向上攀着。
蕭嶸目光垂下。
那日在花城,林蔚然死了,隨之被掩埋在城牆之下的,還有易禾。
蕭嶸從聖隱子懷裏接過她的時候,她昏迷着,卻不停地問着,爲什麼……
後來,她醒了過來,他問她,問她想問什麼,她卻一言不發。
林國徹底被攻佔,九州之上最大的一個國度從版圖上消失。
而這樣的過程中,她只靜靜地呆在營帳裏。
某一天,她找到席延,找到裴英和凌文華。她告訴他們,告訴整個若敖軍。她說,她要走了。
燕毅問她,那楚國呢?
她說,每個人都揹負了太多,是時候,放下了。
再然後,她去了千水崖巔,在那裏坐了很久很久,他一直陪着她,很怕她就這樣從這裏跳下去。
可她最終沒有,她在千水崖巔挖了一個淺淺的土坑,埋下了六枚相印。然後她看向他,淺淺一笑,道:“我們離開吧。”
於是她走了,從整個天下人眼中消失。
他們來了落雪原,建了一座簡單的木屋。
日子很淡。
……
思緒兀兀,直到兩個人攀至了燁燁山頂。
一片皚皚白雪間,杳無人煙。
他們看見了一座山石,就像一個孤孤單單眺望的女子。
那大概就是神女峯吧,其實也並沒有想象中那樣美好。
荊長寧卻轉過頭,看向蕭嶸。
“你知道嗎?這些天,我想了很久很久。”
蕭嶸看向她,看着她走到神女峯腳下,縮成一團將自己抱起。
蕭嶸跟着她走了過去,將她攬在懷裏,靜靜地聽着她接下來的話。
“這些天我的腦海中有一個很可怕的想法,我不敢相信,可是所有的一切都指向它。”
“是什麼?”蕭嶸問道。
“我師父。”荊長寧的目光凝起,轉頭看向蕭嶸。“我哥哥的死,以及易禾,這一切的背後和我師父脫不了干係。可我不明白,不明白爲什麼,他爲什麼要這麼做?”
“易禾不會平白無故想要殺我哥哥。”荊長寧一字一頓,“必然是有人曾對他說了什麼。”
蕭嶸沉默着。
“而哥哥之所以尋死,是因爲他中了毒。”
“月沉。”蕭嶸道。
“月沉之毒,只有聖谷纔有。”荊長寧點頭道,“我曾偷過鴆羽,這世間奇毒,聖谷只留存有一份,而當時,留存有月沉之毒的木盒,是空的。”
話語到這裏,很多很多的意味都明朗起來,但荊長寧沒有再問下去,蕭嶸也沒有。
整個世界很安靜,融在一片素裹銀裝之中。
……
一日,雲襄找了過來。他看了眼這座簡陋的木屋,看着坐在雪地間堆着雪人的荊長寧。
“羽國和丹國聯姻了。”雲襄看向蕭嶸道,“一場盛大的華嫁,丹雪以整個丹國爲聘,嫁於羽溪生。”
蕭嶸的神思有些發怔。
“你呢?”雲襄衝着屋外圍着雪人轉着圈的荊長寧看了看。
蕭嶸沉默片刻。
“她還需要時間,我可以慢慢等。”
……
“走了?”荊長寧看着雲襄離開的背影,衝着蕭嶸招了招手。
蕭嶸湊了過去,望着那新堆的雪人,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
“不錯啊,這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雪人。”他挑着眉,笑得很沒節操。
荊長寧給了他一個白眼,頓了頓又問道:“羽溪生和丹雪成婚了?”
蕭嶸撓了撓頭:“你都聽到了啊。”
荊長寧點了點頭,然後她看向蕭嶸,目光和話音都很肯定:“你想娶我。”
蕭嶸臉一僵,似是沒想到荊長寧話音會這麼直接。
然後他沒有猶豫,立刻點頭。
荊長寧在他的腦門上點了點。
“有幾件事一直壓在我心頭,我需要些時間。”荊長寧戳了戳雪人的圓圓的腦袋,忽地問道,“你說,黎夏去哪了?”
不知爲何,想起黎夏她的眼眶有些發熱。
“前不久,我遇見了黎川和黎澤。黎川告訴我,黎夏帶着那個叫做盈水的姑娘,兩個人離開了,也不知道去了哪裏。聽起來,很好啊。”
她的話音淡淡,可是不知爲何,一顆燙燙的淚從眼眶裏滾落。
她頗有些不解地望着雪地裏被那滴淚融化出的一粒淺坑。
話音喃喃。
“我好像……欠了他一滴淚。”
……
似乎又過了許久,荊長寧回過神,衝着蕭嶸笑了笑:“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等很久。”
蕭嶸目光閃爍了下,便見荊長寧用力地點了點頭。
“還有幾件事,我必須弄清楚。等我弄清楚了,我就嫁給你。”
蕭嶸一怔,旋而狂喜。
……
……
冬日裏的風格外地冷。
聖谷,雪地裏站着兩個人。
“曇娘……我……”
“老頭子,這件事你做得不對。”曇娘目光定定地落在聖隱子身上。
“你都知道了?”
“這些年,你做了什麼事,難道還能瞞得過我嗎?”
“我是有苦衷的。”聖隱子試圖辯解。
“我知道,可你做的不對。”曇娘搖頭道。
“我是怕……怕當年的事讓寧兒知道,她會恨我。”聖隱子沉默片刻,開口道。“當年,我救了楚長安,但月沉之毒是我間接送到林蔚然手裏的,他這麼些年的苦,是我種下的因,當初我明明可以救他。”
“你在怕,你怕寧兒知道當年的事,會恨你?”
“是。”聖隱子沉吟道。
他在怕,怕荊長寧對他心生芥蒂。十年師徒之情,他膝下無子,早就將寧兒當做親生女兒。他怕她因爲楚長安的事,會恨他。
“所以,你就借易禾之手,取了楚長安的性命?”曇孃的臉上露出一抹譏諷。“你不算天下,不謀政局,竟用這般可笑的理由,算盡人心,借易禾之手害死楚長安,不過爲了掩蓋一段不爲人知的過往……”